正文  第一章是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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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七月的午後,陽光懶洋洋地撒在果場,卻驅不散簡默心頭的愁雲。
    簡默坐在半山腰的巨石上,眉頭都擰成一個死結了,手指不自覺地劃拉著屏幕。這招工信息都已經發出去三天了,依舊像一顆小石子丟進枯井裏,連個回響都沒有。
    這年頭,村裏的年輕人都像候鳥一樣,撲棱著翅膀飛進大城市了,要麼就是不願意到山頭黃土上幹活。眼看這兩天就是芒果采摘旺季的時候,本該是豐收的喜悅,此刻卻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要是像往常最得力的員工三石在,他也不至於這麼憂心忡忡了。
    他惆悵地望著不遠處的幾個老員工,有的腰彎下去,半天才直起來,有的雖然動作穩當,但也看得出遲緩,他們幾個卻已經是果場最堅實的依靠了。可摘果、搬運這些搶時間的重體力活,光靠他們和自己,是頂不上去的。
    他也托福伯和桂嬸他們去喊喊人,看看誰家還有閑著的勞力。結果呢?隻來了兩三個比福伯年紀還大的老人家。他厚著臉皮拜托合作方幫忙介紹臨時工,可就是沒下文。
    簡默無聲的歎了口氣,指尖不經意點開一聊天界麵,是和三石的對話。
    三石:“默哥,真對不住!我姐就這個月預產期,媽這一摔……裏外都得靠我,恐怕得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簡:“沒事,你就安心照顧好家裏就行了。對了,你媽傷的怎麼樣了?”
    三石:“我姐說我媽身上多處淤傷,而且左腿骨斷裂,現在還在醫院。”
    簡:“錢收了,是給你小侄兒的見麵紅包,不是給你的。”
    簡:“別想東想西的,你也好久沒有回家陪陪他們了,現在就放寬心地好好照看你媽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
    三石:“默哥。。。謝謝你,我會早點回去的!”
    簡:“不著急,慢慢來。”
    遠處,曬場上的塑料布猛地被風掀起,又重重拍下,驚起一群麻雀,撲棱棱地四散飛逃。風裏裹挾著幹澀的泥土味,混著成熟水果的甜膩,一時間撲麵而來,捂得人胸口發悶。
    簡默低頭盯著手上白色的棉手套,早已浸透了果漿,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指節處磨出細小的毛邊,隱約露出底下泛紅的皮肉。他緩緩攥緊拳頭,直到指骨發出輕微的抗議聲,又鬆開。
    這樣的手,要完成之後的采摘和搬運,幾乎不可能。
    他默默的按熄了屏幕,從左褲袋拈出來一顆紅色的糖。直到舌尖的甜味迅速蔓延盈滿口腔,這才讓他眉間鬆動了半分。
    良久,簡默深吸一口氣,奮力將心裏的煩躁都壓下去。抬眼看著眼前一片連綿的果林,又長長地吐了口氣,才緩緩站起來拍拍**。
    “招工?”
    低沉的嗓音突然從背後傳來,驚得簡默身渾身顫抖了一下,幾乎是彈跳著轉過身。驚駭之下,甜味卡在呼吸道,頓時傳來窒息和刺痛讓他無法抑製地一陣劇烈咳嗽,硬生生地把糖咳回嘴巴。
    突然,眼底下多了半瓶水,蓋子已經被拿走了。他想也沒想一手拽過,或者說是搶更合適。猛灌了兩口,被擠在外的水從嘴角兩邊著急的滑落,片刻慢慢的才得以平複。
    簡默一時間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隻是看了看手裏的水,下一瞬又似乎想起什麼似得,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又慌張地退了兩步。
    逆光中,一個肩膀寬闊得幾乎能擋住半邊太陽,黑色T恤下的肌肉線條隨著呼吸起伏,衣服被汗水浸到半濕的緊貼在腰腹間。男人站在那裏,姿態鬆散,卻莫名的給人一種難以撼動的穩定。
    陽光有些刺眼,簡默眯著眼想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他看見一條古銅色小臂自下而上地抬起,恰好擋住了他眼睛裏的刺痛。而趴在的皮膚上蜿蜒的疤痕清晰可見,隨著肌肉的收縮微微扭曲。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驀地撞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瞬間就如同深水炸彈,在他波瀾不驚的心湖最深處轟然引爆,頃刻掀起巨浪滔天。他的脊背擅自繃緊,心髒在空白的腦海中瘋狂跳動,發出失控的轟鳴,隨之呼吸也凝滯了。
    ——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
    他回來了!?
    男人見眼前這年輕的小老板一副驚嚇不已的樣子,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後,又再次問道:“招工?”男人說話時,頸側到喉結上那道長月牙形的舊傷疤,也隨著蠕動起來,泛著淡白的微光。
    簡默那雙黝黑的眼睛驟然猛縮了一下,不受控製地死死黏在那裏。右手下意識地撫上左手腕上纏繞的佛珠,指尖發顫,珠子在腕間突然收緊,檀木的紋理硌得皮肉生疼。
    他微紅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不禁緊緊咬住蒼白下唇,竭盡全力控製自己失控的心髒。左手裏的手機幾乎要逃離掌心,直到掌心傳來一陣微痛,才遏製住它的掙紮,無聲的投降。
    男人的眉梢輕微地動了一下,不留痕跡落在簡默裹得嚴實的手腕一息,又迅速上移,定格在那雙從平靜染上複雜的眼睛上,
    線條硬朗的俊臉,唇角下意識勾起一抹笑,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低聲說道:“你這是不是招臨時工?”
    簡默回神的瞳眸輕輕晃了晃,移開的視線穿過男人肩頭,落在身後一片搖晃的樹上。紅潤的下唇無聲輕顫了幾下,緊接著抿一下,輕緩地點了一下頭低聲道:“嗯。”
    頓了片刻,無聲地深吸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再看向男人的眼睛,詢問道:“會爬樹嗎?”他指向最高的那棵芒果樹,聲音比自己預想的平穩。
    男人輕笑一聲,沒有回話,隻見他隨意地活動了下手腕,步伐穩健地走到樹下,然後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動作過後,一個芒果穩穩當當落入他手中。
    簡默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男人。那雙手骨關節分明,輕輕將芒果拋向空中,下一刻,又被他穩穩接住。
    靠近些看,寬厚的大手指腹和虎口處有厚厚的繭,摸上去一定像砂紙那樣的粗糲觸感。手背上還有幾道淡白色的疤痕蜿蜒至腕骨,像幾條盤踞的蛇。
    不知道為何就是這樣的一隻手如此吸引住他,或許是這手與他曾見過的都與眾不同。
    “工資怎麼算?”男人低沉又隨意的聲音乍然響起。
    簡默回過神來,“按天算,兩百五一天,包早午兩餐。”他頓了頓,拇指不自覺地來回蹭著手機側麵,又補充道:“如果願意幫忙做采收後的維護,可以再加。”
    男人挑了挑眉,眼角那道幾乎不可見的細疤在光線下若隱若現,這個報酬在鄉下算得上豐厚了。
    “成交。”
    男人話剛落,簡默的指尖在手機上飛速擦出一道透明的痕跡。他眼眸微微一眨,喉嚨忽然幹澀,有點遲疑說道:“。。。。。。對了,”他的視線掠過對方喉嚨,左腕上又迎來一陣緊硌。
    “我叫。。。簡默。”這句話在齒間徘徊太久,出口時已經帶著陳年的鏽味。風突然掀起曬場的塑料布,嘩啦一聲蓋住了對方可能出現的任何反應。
    男人聞言看了看眼前這個努力維持平靜的小青年,黢黑的瞳眸不動聲色地閃爍了幾下。
    “簡默?”他重複了一遍。
    “是。”簡默沉聲輕應道,眼睛自作主張地緊緊盯著男人的嘴唇。此時的心跳再次震得手套裏的果漿微微發顫,耳膜鼓動著血液奔流的聲響。
    男人微不可察地眯起眼,目光再次不動聲色地逡巡著眼前這張稍顯稚嫩的臉。這人就像一隻孤傲作戰保護地盤的小野獸,沉靜的圓眸竭力對抗著外敵,同時裏麵又蘊藏著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無聲又生怯怯的偷跑出來,絲絲縷縷的纏繞著他。
    最終,他也隻是簡單報上自己的名字。
    “陸驍。”說完,便在褲腿上擦了擦沾到的果漿,伸手。
    簡默盯著眼下的大手掌,指尖在手套裏驟然收了收,他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像是被人攥緊又鬆開。無聲地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像是突然咽下一顆未熟的青梅,酸澀從舌根蔓延到眼角。陽光突然變得刺眼。
    果然,他不認識自己。
    也是,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陸驍確實不認識自己。
    這一瞬間,澆滅了簡默所有的情緒。浸透果漿的手套在擠壓下發出黏膩的“吱咯”聲,像是潮濕的木頭在緩慢斷裂。他眨了好幾下眼睛,深吸了口氣,微笑地伸出手,平靜說道:“你好,陸驍。”
    “我們去倉庫那裏坐下聊,談一下上班的細節。”
    話剛落,簡默就先行一步。手不自覺地顫了顫,又攥緊,那裏還殘留著與陸驍握手時的觸感,粗糲而短暫。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往倉庫走去。
    “你可以工作多久?我這裏至少需要兩個月。”簡默試探的問道。
    與之同時,簡默將一盞茶輕輕放到陸驍麵前,便端起燙手的茶杯,遞到嘴邊緩緩吹著,眼眸心不在焉地落在搖曳不已的茶水上。
    陸驍輕呷一口,回得很是隨意:“說不準。一個月應該沒問題。”目光在簡默沉靜的側臉上一掃而過,落在那隻捏緊杯子,此刻正紅裏透著白的指尖。
    “怎麼,太短了不行?”
    失望在簡默眼底一閃而過,“。。。。。。不是不行,”不禁垂下眼睫,聲音放低了些,“隻是剛上手就要走,有點耽誤工時。”說著便頓了頓,看著陸驍才繼續道,“我這兒……至少需要兩個月。”
    陸驍聞言,嘴角牽起一絲笑。“嗬,你倒是直接。”他垂下眼,又喝了口茶,將杯子不緊不慢地放回桌麵,卻並沒接話。
    簡默內心的忐忑在這陡然降臨的沉默裏,被放大了無數倍。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腔裏鼓噪的聲音,卻不敢有絲毫舉動。就在他快要被這沉默壓垮時,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兩個月就兩個月。”
    陸驍抬起眼,揶揄眸光在簡默緊繃的臉上掃過,嘴角還微微揚起彎月,悠悠說道:“到時候要是沒事,我再多留一陣,也成。”
    男人的話此刻宛如一股清泉,徐徐而來。一股股、一輪輪地彌漫開,沁人心脾的涼爽瞬間撫平了簡默近幾日所有的焦灼。此時,他才敢把積壓在心底深處這無處安放的彷徨,悄然吐出,安心地飲下第一口溫茶。
    “早上七點上班,五點半下班。這裏離市區有一段距離,你趕得來嗎?”
    陸驍剛碰上杯沿的唇微不可察地滯了一下,眸光微閃,簡潔回應道:“沒事。”隨即利落地把茶水一灌入喉。
    他放下杯子,身體向前一傾,方才的隨意收斂了些許,但嘴角撩起的笑卻依舊,“簡老板,”他開口,一臉興致盎然的看著簡默,語氣裏帶著探究的意味,“這果場開了也很多年了吧?我看園裏的嬸嬸都對這裏如數家珍,對你這個老板更是讚不絕口。”
    簡默聽出對方話裏的探究,先愣了一下,然後他又清晰的感覺到耳朵刷地一下發燙,不用問也知道嬸嬸她們說了什麼,趕忙喝了口茶壓住紅暈,麵不改色地說道:“。。。。。。這果園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叔伯嬸嬸他們從建園就一直在,對這裏比我還熟悉。”
    說著,眼睛飛快看了陸驍一眼,“這裏偏遠靠山,挺少人知曉這裏,你怎麼會過來?”說完便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嘬起熱茶。
    陸驍反問道:“那你不也天天對著這山頭黃土,不覺人少?”
    簡默聞言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嘴巴自顧自地喝著茶。
    陸驍見簡默心不在焉的樣子,眉頭微微一挑,然後詢問道:“什麼時候需要上班?”
    “嗯?哦,可以的話明天。”
    “嗡嗡嗡——”
    簡默的話音剛落,一陣突兀的手機振動響起。陸驍看了一眼手機,眼底那抹探究迅速褪去,被一片淡淡的柔和悄然侵占。“抱歉。”他歉意地衝簡默略一頷首,便起身走到一旁接電話。
    “喂?”他對電話那頭低聲應道,偶爾回以一兩聲簡短的“嗯”。他的目光落在門外搖晃的樹影上,眉宇間透著全然放鬆的笑意。
    簡默下意識地垂眸,盯著自己杯中平靜的茶水,耳朵卻不受控製地聚焦在陸驍的方向。然而,隻飄來些許虛無縹緲的語音,輕柔地鑽進耳朵,聽不真切任何內容。
    陸驍掛了電話,再抬眼時,臉上的真實的溫和已經收斂起來了,分毫不剩。他剛將手機塞回褲兜,振動又猝然響起。他微頓了一下,繼而掏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一瞬,才劃開接聽。
    “喂?”聲音依舊低沉,卻聽不出什麼波瀾。
    “……我知道了。”語氣依舊平淡,和剛剛那通電話完全不一樣,最後說道:“我現在出來。”
    “接我的人來了,我先走了。”
    “好。”簡默步送他出了倉庫門,遠遠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大門處。
    “明天見。”這句話落在兩人之間不斷擴大的空隙裏,漸行漸遠的轟鳴一路驚飛了藏在葉間的鳥。簡默緊繃的肩膀不禁放鬆下來,這才發現後背的襯衫已經濕透,涼颼颼地貼在脊椎上。
    陸驍,竟然回來了。
    他還以為陸驍不會再回來了,他知道陸驍當年有多想離開這裏,比任何人都想。
    早就候在旁邊廚房的桂嬸和花嬸立刻圍了上來,兩張臉上都寫滿了關切與好奇。
    “默默,談好啦?”桂嬸用圍裙擦著手,搶先問道,“那個…陸驍的小夥子明天過來不?”。
    簡默點點頭,“嗯,談好了,明天一早來。”聲音雖然有點幹澀卻十分自然。
    “哎呀,那就好!”花嬸笑**地接話,“我看那小夥子個頭真高,身板也結實,是個幹活的好手。他打算做多久哇?”
    “暫時……兩個月,沒說具體做多久。”他含糊地答道。
    怎麼樣?
    記憶裏的陸驍,骨子裏是個溫柔的人。即便他自己身處深淵,卻依舊相信光亮。
    而今天的陸驍,他不認識。
    不知道為何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悵惘,瞬間淹沒了他。酸澀的氣浪直衝眼眶,最終,所有的驚濤駭浪,都化作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就……剛認識,也看不出太多。”
    花嬸聽了,和桂嬸交換了一個的眼神,笑著嗔怪道:“你呀!多問幾句還能怎樣?不過也是,長得是真精神,又高又帥,往那兒一站,跟電視裏出來的人似的,把咱村裏那些後生都比下去嘍!”
    路過的溫叔也嗬嗬笑地附和:“人看著挺爽朗利落的。其他的,等幹幾天活不就知道了?默默,他要是踏實肯幹,工錢咱們可以商量。”
    這時,桂嬸熱切地拉住了簡默的胳膊,打斷了他的心不在焉:“對了,默默,明天中午想吃什麼?嬸子給你做!你這幾天幹活都累瘦了,咱燉個黃豆蹄髈補補?還是想吃點清爽的,絲瓜炒蛋?”
    桂嬸的話,頓時衝散了些許他內心的煩悶,無聲吐了口氣,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都行。桂嬸做的,我都愛吃。”不留痕跡的往桌子方向挪了兩步,同時抽出胳膊,輕聲說道:“我先去收拾一下桌子。”
    桂嬸隻當他是累了,心疼地說道:“成,那嬸子看著辦,保準讓你吃好!”
    簡默轉身走向茶桌,眼睛擅作主張地停在方才陸驍的座位上,眸光閃閃又落在那隻茶杯上。杯沿還殘留著一點水痕。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在杯口徘徊。
    想不到還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他現在應該過得還不錯。
    挺好的。
    一縷透心的涼風不小心驚動了朦朧的天色,他驀地驚醒,將它端起,連同自己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起收走。
    走到窗邊,他將兩杯殘茶盡數潑在泥地上。深色的水漬迅速洇開,掙紮了片刻,便悄無聲息地滲入塵埃,了無痕跡。
    晚風穿過果園,帶來沙沙的葉響,像是在竊竊私語。
    這個夜晚,注定漫長。
    溫家。
    淩晨一點十八分,空調外機的震動聲突然變得刺耳。
    陸驍從床上彈坐起來,右手迅速地摸向腰間,卻隻觸到睡褲鬆緊帶。
    溫庭禦家的枕頭太高了,床墊也太軟了,連空氣裏都飄著那種昂貴的雪鬆香薰味,和他過去七年睡過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媽的。”他低罵一聲,聲音裏還帶著夢魘的餘韻。
    手指下意識摸向頸側,那道月牙形的疤隱隱發燙。陸驍抹了把臉,掌心裏全是冰涼的汗。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落下柵欄般的影子。又是那個夢!這是他受傷之後不知第幾次夢見那個夜晚了。
    陸驍把臉埋進冷水裏,直到肺葉發出灼燒般的抗議。鏡中的男人眼底布滿血絲,下唇有一排新鮮的牙印。
    水珠順著下巴滴到鎖骨,在那裏積成一小窪。他盯著自己頸側的疤痕,突然用拇指狠狠按壓下去。疼痛如預期般襲來。陸驍的呼吸終於平穩下來。
    他從抽屜翻出一片鋁箔藥板,「啪」的脆響,摳出一粒白色藥片直接丟進嘴裏,藥板放回抽屜。
    哢嗒。苦味立刻在舌下炸開,一種帶著金屬感的尖銳味道,順著舌根一路燒到喉嚨。
    他又翻出一個鋁盒,打開盒子一股若有若無的硝煙味飄出來了,海綿表麵已經被他摳出一個邊緣參差不齊的鋸齒狀小坑。他從裏麵裏挖出一片白色藥片。
    這次沒咬碎,直接幹咽下去。那道月牙形的疤也跟著上下滑動,像一把小小的彎刀在皮膚下遊走。
    他閉著眼數,等那股麻木感從牙齦蔓延到指尖。藥效終於漫上來。陸驍感到眼皮變沉,視線邊緣開始模糊,他下意識摸索著把藥盒塞到枕頭下,身體陷入被子的瞬間,他聽見門把手輕輕轉動的聲音。腳步停在門口,呼吸聲比常人的要輕得許多。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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