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酒店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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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職場風暴的餘波,像上海梅雨季的濕氣,黏糊糊地纏繞在弄堂深處的出租屋裏,好幾天都沒散去。姐姐時而亢奮於那筆從天而降的巨額傭金帶來的未來暢想,時而又被辦公室裏那些陰陽怪氣和帕特裏克的明槍暗箭氣得跳腳,情緒起伏得像坐過山車。
小柯則像個心懷鬼胎的旁觀者,一邊安慰著姐姐,一邊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那份「好運氣」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不安。他覺得自己像個竊取了勝利果實的騙子,而真正的「功勞」,卻來自於那段他既沉迷又深感危險的隱秘關係。
微信裏,那個純白色的頭像「L」,依舊沉默。自從那次驚天動地的資產轉移後,她沒有發來過任何消息,沒有解釋,沒有居功,仿佛那幾千萬的流動,不過是她隨手拂去身上的一粒微塵。
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小柯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一種被掌控的錯覺。她像一位高明的棋手,落下一子後,便好整以暇地等待對方的反應。
小柯的反應,是更加焦灼的等待和猜測。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現實綁定」,會對他們之間那點脆弱的、建立在Airdrop和零星微信交流上的「聯係」產生怎樣的影響。
就在這種忐忑不安中,她的消息,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終於再次泛起了漣漪。
不是通過微信文字,也不是Airdrop圖片。是一個微信語音通話的請求。在那個安靜的、隻有姐姐敲擊鍵盤和偶爾歎息的夜晚,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的「L」的語音請求,嚇得小柯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還在埋頭工作的姐姐,做賊心虛般地捂著手機,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上了自己的上鋪,拉緊了那麵薄得像紙一樣的床簾,才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按下了接聽。
「喂?」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和變形。
電話那頭,是她一貫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電流的雜音,卻異常清晰:
「下周三下午三點,波特曼麗思卡爾頓,3808房。」
沒有稱呼,沒有寒暄,沒有詢問,甚至沒有給他任何思考和反應的餘地。語氣平靜得像在念一段天氣預報,內容卻如同驚雷,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酒店。房號。時間。
這三個元素組合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小柯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的咚咚聲,震得耳膜發疼。
「聽清楚了?」她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清……清楚了……」小柯幾乎是憑著本能,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
「嗯。」
然後,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通話被幹脆利落地掛斷了。聽筒裏隻剩下嘟嘟的忙音,像他此刻紊亂的心跳節拍。
小柯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僵在床上,久久沒有動彈。手機屏幕暗了下去,狹小的床鋪空間裏,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下周三。波特曼麗思卡爾頓。3808。
這幾個詞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裏反複盤旋。
去,還是不去?
這是一個問題,但似乎,又不是一個問題。當她把房號和時間如此直白地拋過來時,拒絕的選項,仿佛從一開始就被無聲地剝奪了。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那種掌控一切的姿態,讓他連一絲反抗或者說「考慮一下」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這是一種邀請,更是一種……指令。
接下來的幾天,小柯活得像個魂不守舍的遊魂。片場拍戲頻頻走神,差點把價值不菲的鏡頭摔了;回家吃飯味同嚼蠟,姐姐跟他說話他也答非所問。他腦子裏反複演練著周三可能發生的一切,緊張、恐懼、期待、罪惡感……各種情緒像一鍋煮沸的粥,在他心裏翻滾煎熬。
他無數次點開那個純白色的微信頭像,想說點什麼,問點什麼,哪怕隻是一個「?」,但最終都忍住了。他怕任何多餘的語言,都會打破那種微妙的、危險的平衡,或者……暴露自己那點可憐又可笑的慌亂。
終於,到了周三。
小柯請了一天的假,理由是「身體不適」。他確實不適,從早上醒來開始,心髒就沒正常跳過。他翻箱倒櫃,找出了自己最體麵的一件襯衫(雖然領口有點磨毛了),和一條唯一沒有破洞的深色牛仔褲。他對著廁所那麵裂紋的鏡子刮了胡子,反複整理著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整理的衣領。
鏡子裏的年輕人,眼神裏交織著緊張、不安,還有一絲被強行壓下去的、屬於冒險者的興奮。他看起來,既不像那個在黃土坡上撒野的野孩子,也不像那個在片場摸爬滾打的野生攝影師,更像一個……即將去進行某項秘密交易的、青澀而笨拙的演員。
下午兩點半,他準時出現在了波特曼麗思卡爾頓那氣派非凡的大堂。巨大的水晶燈,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空氣裏昂貴的香氛,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他感覺自己像個潛入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沒有去前台。按照她之前在微信裏(在他焦灼等待的期間,她發來過一條極其簡短的文字信息,交代了流程)的指示,他直接走向了電梯廳,按下了通往38樓的按鈕。
心髒在密閉的電梯空間裏跳得更加狂野。數字一層層地跳動,像倒計時的炸彈。
「叮——」
38樓到了。電梯門無聲地滑開。走廊裏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腳步聲,安靜得讓人心慌。柔和的壁燈散發著曖昧的光暈。他找到3808房,站在那扇厚重的、象征著另一個世界的房門前,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沒有房卡。
這時,他才想起那個「設計精妙」的房卡傳遞方式。她讓他去酒店一樓的商務中心,報上一個特定的英文名字和一個「預約號」,領取一個「寄存的文件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次乘坐電梯下到一樓。商務中心的工作人員穿著筆挺的製服,笑容職業。他報上那個陌生的英文名和數字,心髒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哪個環節出錯。
工作人員沒有任何異常表情,熟練地從櫃台下取出一個普通的牛皮紙文件袋,遞給他:「先生,您的文件。」
小柯接過文件袋,手指觸碰到裏麵一個硬硬的卡片形狀物體。是房卡。
他道了聲謝,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再次鑽進電梯。整個過程,就像諜戰片裏地下工作者交接情報,緊張,刺激,又帶著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
重新站在3808房門口,他拿著那張冰冷的房卡,手心裏全是汗。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又像是要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將房卡貼近了門鎖。
「嘀——」一聲輕響,綠燈亮起。
他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很大,是個套房。裝修奢華,視野極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陸家嘴林立的高樓,仿佛將整個上海的繁華都踩在了腳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幹淨的、屬於高級酒店的淡淡香氛。
她還沒有來。
小柯像個第一次進城的土包子,局促地站在房間中央,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不敢坐下,生怕弄皺了那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沙發套。他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緊張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終於,在三點過五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輕微的、由遠及近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盡管有地毯,那聲音依舊清晰)的聲音。聲音在門口停下,然後是房卡開鎖的「嘀」聲。
門被推開。
她走了進來。
依舊是一身剪裁得體的、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連衣裙,顏色是低調的米白。臉上化著精致的淡妝,神情卻依舊是那種慣有的、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疏離。她反手關上門,動作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
她看了一眼僵立在房間中央、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一樣的小柯,眼神裏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果然如此」的情緒,但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坐。」她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沙發扶手上,自己先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姿態優雅,仿佛這裏真的是她的主場。
小柯像個接收到指令的機器人,僵硬地走到她對麵的沙發,小心翼翼地坐下,隻坐了半個**。
空氣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喧囂的城市,房間裏卻靜得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她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酒店介紹冊,隨手翻看著,似乎並不急於進入「正題」。這種刻意的、帶著點玩弄意味的沉默,讓小柯更加無所適從,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鼓起勇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你來了。」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偽裝,看到他內心的慌亂和不堪。她沒有回應他這句廢話,隻是淡淡地問:「喝水嗎?」
「不……不用了。」小柯連忙擺手。
又是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
小柯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他看著她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卻冰冷的臉,看著她翻閱冊子時纖細的手指,聞著她身上傳來的、與酒店香氛不同、更清冷一些的香水味……一種混合著恐懼、**和強烈罪惡感的衝動,在他體內橫衝直撞。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好像是他先站了起來,好像是他先走向了她,好像是他先顫抖著、試探著,觸碰到了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
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讓他像觸電般猛地一顫。
她沒有動。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隻是抬起眼,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深邃得像夜海,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種默許,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劑催化猛藥,瞬間摧毀了小柯最後一點理智和防線。
他俯下身,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吻上了她的唇。
冰涼的,柔軟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起初是生澀而試探的觸碰,像怕驚擾了什麼。她的回應(如果那能算回應的話)極其被動,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但不知是誰先越過了那條界限,不知是哪一刻理智徹底崩盤,事情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急速滑去。
從沙發到臥室,衣物像蛻下的蛇皮,散落一地。窗外是白晝的城市,房間裏卻彌漫著昏昧的光線和逐漸升高的溫度。
小柯像個在沙漠裏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終於看到了一片海市蜃樓,明知是虛幻,卻依舊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貪婪地汲取著那片刻的慰藉和真實。他生猛,急切,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未經馴服的野性和力量。
而她,像一片沉寂了太久的冰原,終於被地底湧動的岩漿撬開了一道裂縫。她依舊沒有太多的聲音,但身體的反應卻從最初的僵硬和被動,漸漸變得……有了溫度,甚至在某些時刻,會流露出一種與他那野性力量相抗衡的、隱秘的激烈。
過程中,小柯偶爾會從**中驚醒,看到身下她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卻染上了不正常紅暈的臉,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失焦的眼神,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罪惡感會瞬間將他淹沒。
他在做什麼?
他和這個他連真實名字都不知道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有夫之婦,在這個豪華的酒店房間裏,進行著最原始也最危險的交易。
但下一秒,更強烈的感官刺激和那種打破禁忌帶來的巨大**,又會將這點清醒的意識徹底衝散。
像一場盛大而荒唐的夢。夢裏是極致的感覺,是失控的邊界,是冰與火的野蠻碰撞。
不知過了多久,風暴平息。
房間裏隻剩下兩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空氣中彌漫著**過後特有的、甜膩而頹靡的氣息。
小柯癱軟在淩亂的床上,大腦一片空白,身體還殘留著劇烈的餘震。他看著她背對著他,起身,撿起散落的衣物,一件件,有條不紊地穿上,動作流暢而冷靜,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糾纏,隻是一場與她無關的表演。
她穿好衣服,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用手指簡單地梳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補了一點口紅。鏡子裏映出的那張臉,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冰冷和完美,看不出絲毫剛剛經曆過的痕跡。
然後,她拿起自己的手機。
小柯的心,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提了起來。
她解鎖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找到了微信,點開了他的聊天界麵。
然後,在小柯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她纖細的手指,毫不猶豫地,點擊了那個紅色的——「刪除聯係人」。
「咚——」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小柯心裏重重地墜落了。
她刪了他。
當著他的麵。
在剛剛結束了一場最親密的身體接觸之後。
她做完這一切,收起手機,拿起自己的包,轉身看向還赤身**躺在床上的小柯,臉上依舊是那副平淡無波的表情。
「我先走了。」她說完,沒有任何留戀,就像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會麵,徑直走向門口,打開門,離開。
「哢噠。」
房門被輕輕帶上。房間裏,隻剩下小柯一個人,和滿室尚未散盡的、見證了一場荒唐的曖昧氣息。
巨大的、如同潮水般的空虛感和負罪感,在這一刻,才遲來地、凶猛地將他徹底吞沒。
他躺在依然殘留著她體溫和香氣的淩亂床單上,看著窗外上海灰蒙蒙的天空,感覺自己像一件被使用完畢、隨手丟棄的垃圾。
刺激嗎?
刺激。
真實嗎?
那一刻的身體感覺是真實的。
但然後呢?
沒有溫存,沒有言語,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彙都沒有。隻有幹脆利落的刪除,和毫不猶豫的離開。
他以為這是一場關係的突破,一次隱秘的靠近。
卻沒想到,這更像是一次明碼標價的、單方麵的消費和清理。
五星級酒店的奢華依舊,身下的床墊柔軟得能讓人陷進去。但小柯卻感覺,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深淵裏,周圍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空虛和自我厭惡。
他閉上眼,腦海裏反複回放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從極致的感官巔峰,到此刻冰冷徹骨的現實穀底。
這迷局,他進來了。
但代價是什麼,他此刻,才剛剛開始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