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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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巫王嫌我血統不純,沒有被選中為聖女,大蠱師憐我天賦,每天二更早起傾囊相授。
那時,大蠱師幾乎每天都在跟我重複一句話:“卿卿記住,蠱是用來救人的。”
那時我不懂,直到後來見多了禦蠱人用蠱爭權奪利,才明白他這話裏藏著多大的分量。
隻是如今,太多人早就走了歪路。
賬內燭火跳得急,我借著燈火在皇上肩上落了三隻蠱蟲。
“此蠱名為“寒鴉”,周身黝黑,以腐肉為食。勞煩郭大人記下,以免日後有人說我以蠱害人,徒增事端。”
郭禦史取來紙筆:“娘娘放心,臣給您做個見證。”
三隻“寒鴉”,細小的尖顎正一點一點啃食皇帝頸肩的腐肉。
每啃一口,蟲身便脹一分,通體漸漸染成青色,那時吸食了腐肉裏毒血的緣故。
“清腐,此為第一步。”
我讓趙太醫煎了化毒提氣的藥,喂皇帝喝下。我則從瓷瓶裏喚出另外一種蠱蟲。
“噬食蠱吸食毒血,此為第二步。”
我屏息盯緊蟲口,額角冷汗順著下頜滴在錦毯上,直到皇上的麵上的青色逐漸褪去,我才鬆了口氣。
皇上依舊沒醒,他唇色慘白,呼吸孱弱,肩頸的傷口雖不再流膿,卻還在滲著淡紅的血珠。
“趙太醫,皇上如今麵色慘白,需要渡血。藥材可提氣不可補血,所謂血為氣之母,如今皇帝失血過多,隻補氣看來沒用。”
趙太醫眼見著皇上不斷在好轉,對我的態度轉變很多。
他為難的說:“娘娘,此處地處偏僻,沒有藥酒和其他藥材,如何能找到跟皇帝相性相配的血液!若是相性相悖,皇上恐有性命之虞。”
“我來試試。”
我將皇帝的血液滴到骨瓷瓶裏,又把自己的手腕割破,血液順著骨瓷瓶緩緩流入。
骨瓷瓶裏養著的,是沉睡的“血鄉”。
南疆人皆聞血鄉需要心口血來驅使。
其實不然,這蟲兒最通人性,它要的不是心口血,是禦蠱人願為傷者豁出性命的決心,腕間血便夠了。
腕間的血很快就凝了,我在下方半寸處又割了一刀。我用力擠了擠刀痕,盡量流出更多血。
我緊促眉頭,咬著牙齒忍受疼痛,不夠,還不夠。
“娘娘……臣的血可否能用?”郭禦史的聲音裏帶著擔心。
我搖了搖頭,借著燭光觀察瓶裏的血量。
透光的骨瓷已有不少血液沉底,可還不見血鄉爬出。我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腕上的疼痛不斷傳遍四肢。
難道還要再來一刀嗎?
餘光中皇上慘白的臉打破我的猶豫,割吧,來不及了!
正要落下第三刀,郭禦史按住了我持刀的手。
隻見骨瓷瓶裏緩緩爬出數十粒慵懶的紅色蠱蟲。
我將紅色蟲兒盡數放進骨碟中遞給趙太醫:“煩請太醫找十幾二十人將血滴落到蟲身,若蟲活,此血可用。”
趙太醫的滿臉狐疑。
我皺眉敦促:“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
是郭禦史,他搶過趙太醫手裏的骨碟,沒過多久便帶來了幾位侍衛。
活著的血鄉趴在皇帝的頸動脈上,另一隻端連著士兵的手臂,蠱身漸漸鼓脹,像串透明的血珠,一點點將血液渡進皇帝體內。
“她不會真的能救活皇上吧……”王秋池此刻內心複雜,她希望皇上活著,但是不希望是南卿救活的。
帳外的王丞相低聲安慰王秋池:“再等等,若她救不活皇上,正好治她個”巫蠱弑君”的罪,永除後患。”
王秋池攥緊帕子,指節泛白,輕輕點了點頭。
天快亮時,帳內忽然傳來太醫的驚呼:“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皇上用手來尋我的手,我輕輕回握。
他望著我,指尖摩挲我腕間的止血白布:“卿卿,辛苦你了。”
那語氣裏的感情,不似往日的逢場作戲,倒多了幾分真情。
第一次,皇上的手是冷的,話是暖的。
三日後,皇上痊愈,下旨升我為清貴妃,賜雲起閣鎏金匾額,還賞了無數南疆特產。
宮人來報時,我正給太後燉芷參湯,聞言隻是淡淡應了聲。
可我總覺得,這份突如其來的恩寵,像裹著糖的刺。
沒等湯燉好,皇上便召我入紫宸殿。原是吳洲地動過後,瘟疫爆發,果真讓皇上說中了。
派去的太醫們束手無策,死的人越來越多。趙太醫力薦我去吳洲,救吳洲百姓於危難之間。
趙太醫跪在殿中,郭禦史替代了王丞相於左前位——據說這次刺殺有密報說是王丞相從中作梗,但是沒有確切證據。
如皇上所願,王丞相的權利還是被削弱了。
皇帝指尖**杯沿,動作和上次算計我用蠱監視二皇子時一模一樣。
“吳洲凶險,卿卿是女子,朕不願你去。”
跪著的太醫突然插話:“清貴妃娘娘精通南疆蠱術,能以蠱驅血、以蠱解毒,若娘娘肯去吳洲,定能遏製瘟疫!”
“行了行了,你閉嘴吧。”郭禦史打斷道了他:“這話你都說了七八遍了,聽得我耳朵生繭,皇上自有斷絕。”
不知是真的心疼我,還是三人合夥給我演一出戲。
若是戲,這畫外音看不懂,我就不配做南疆聖女了。
我主動請命:“皇上,百姓是您的子民,若能救他們,臣妾不畏凶險,願去吳洲。”
“執意要去?”
皇上的眼神摻雜了我看不懂的纏綿,我低下頭,不想被這情絲纏住。
“救完全子民於水火,是當朝清妃該做的事。”
皇上終是點了頭,派了五百禁軍護送,特意叮囑我:“若遇危險,立刻回宮,別逞強。”
“是。”我接了旨。
宋嬤嬤年紀大了,我隻帶了明月身邊伺候。
離開前,宋嬤嬤眼圈紅了,拉著我的手不肯鬆:“吳州天寒,一定要多添衣。娘娘心善,一定會分給百姓衣服穿,我在娘娘包布裏多添了幾件,萬萬不要分得太多,自己缺了衣。”
“吳洲地動怕是缺糧,我給娘娘做了南疆進山狩獵時候吃的幹糧,千萬不要餓肚子。”
絮絮叨叨的樣子,跟小時候給我鞭痕上藥的模樣別無二致——一邊罵我“怎麼不還手”,一邊又心疼地掉眼淚。
我抱著嬤嬤安慰:“嬤嬤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此去吳洲是經受涅槃烈火,待歸來,卿卿就是您的鳳凰了。”
嬤嬤**著我的臉,手掌粗糲卻溫暖。目光不放過每一刻隻想多看我一眼,其中的不舍留戀,炮烙般按在我的心上。
吳洲的疫情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城門口堆滿了屍體,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味道。
我用不斷更換蠱蟲尋得瘟疫源頭,醫治傷民。
蠱蟲不斷被瘟疫侵蝕死去,我作為禦蠱人,反噬令身體每況愈下,全靠趙太醫給我熬補藥吊著。
天佑劉家江山,在太醫院的配合鑽研之下,我引蠱入藥,終得療效,隔絕了瘟疫。
我這身體也徹底垮了,這怕是要養上數月了,我心裏仿佛已經聽見了嬤嬤的嘮叨。
我是被嬌子抬到雲起閣的,許是坐的太高,我在遠處便見到了院子裏飄揚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