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技術科飄著淡淡的墨香，林曉燕把父親的日記攤在靠窗的舊辦公桌上，晨光剛好落在缺頁的邊緣，讓那些殘留的字跡輪廓更清晰了些。她用父親的舊鋼筆尖輕輕刮過紙頁，筆尖劃過纖維的觸感像在和二十年前的父親對話——這日記本是父親用了十幾年的，封皮內側還貼著她小學時畫的全家福，邊角早被磨得卷了毛。
    梅花鋼印就放在日記旁，銅麵被晨光鍍上一層暖色，底部“3-7”的數字和日記頁碼對齊時，林曉燕總覺得還差最後一塊拚圖。“”梅花印”肯定是指這枚鋼印，北坡倉庫是實地線索，可”老周”到底是誰？”她對著窗戶哈了口氣，用指尖在玻璃上寫“老周”兩個字，剛寫完就被身後的腳步聲驚得回頭。
    孫老鐵端著茶缸走進來，茶缸沿沾著點褐色的淬火劑殘渣——早上他特意去車間試了試鋼印紋路對應的參數，火紋真的和記憶鋼分毫不差。“曉燕，老陳醒了，說想**事。”他把茶缸往桌角一放，缸底和桌麵碰撞的聲響讓林曉燕手裏的鋼筆抖了一下，“他說馬師傅當年托他保管箱子時，提過一句”要是找不著我，就去問老周，他知道北坡的規矩”。”
    林曉燕立刻抓起日記和鋼印：“老陳在哪兒？”“在職工宿舍躺著，趙小磊看著呢。”孫老鐵的聲音突然低了些，揉了揉膝蓋，“其實……我昨晚想了半宿，”老周”這名字我有點耳熟，好像是當年給廠子供過零件的批發商，姓周，叫啥記不清了，隻記得他總穿件灰西裝，不像我們這些打鐵的，手嫩得很。”
    兩人剛走到宿舍門口，就聽見趙小磊的大嗓門：“陳叔，你再想想，我爺爺有沒有說過”老周”的長相？是不是戴金絲眼鏡？”推門進去，老陳正坐在床邊喝粥，碗沿沾著米粒，臉色比昨天好看了些，看到林曉燕手裏的日記，手一抖，粥差點灑出來。
    “我真記不清長相了，”老陳放下碗，用袖口擦了擦嘴，“但馬師傅說過，”老周”是做精密零件生意的，當年幫紅星廠進過幾批進口的鉻釩鋼，比市麵上便宜三成。”他突然拍了下**，“對了！馬師傅提過，”老周”的廠子在鐵山開發區，門牌號裏有個”8”，好像叫什麼”遠”機械，名字挺大氣的。”
    “明遠機械？”蘇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裏攥著張打印紙，是趙衛東發來的信息，“趙警官查了鐵山開發區的老企業檔案，2003年有個”明遠機械”，老板叫周明遠，當年確實給紅星廠供過貨，而且——”蘇明把紙遞過來，上麵標著明遠機械的注冊地址，“他的廠子離北坡倉庫隻有兩公裏。”
    林曉燕的指尖劃過“周明遠”三個字，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裏另一個被撕毀的片段——她小時候曾聽父親抱怨“姓周的太黑，零件摻了假”，當時她不懂，現在想來，說的可能就是周明遠。“孫師傅，當年馬師傅和李茂山鬧矛盾，是不是因為零件質量？”她抬頭問，孫老鐵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就是因為這個！”孫老鐵往床沿一坐，床板“吱呀”響了一聲，“2004年那批零件，周明遠供的鉻釩鋼摻了廢鋼，馬師傅發現後要退單，李茂山卻攔著，說”老周是上麵打招呼的人”。兩人在車間吵得臉紅脖子粗，馬師傅氣得把淬火鉗都摔了，說”寧可不做這單，也不能砸紅星廠的招牌”。”
    趙小磊突然站起來，工裝袖口的鐵屑掉在地上：“那咱們別等了，現在就去北坡倉庫！說不定”老周”的零件還在那兒，能找到他摻假的證據！”“別急，”蘇明按住他的肩膀，“北坡倉庫荒了十幾年，路不好走，而且昨晚剛下過雨，地麵肯定有痕跡，我們得帶齊工具——我的紋路掃描儀、你的手劄，還有曉燕姐的日記，都得帶上。”
    出發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周鐵軍特意派了輛皮卡，車鬥裏裝著孫老鐵找出來的舊倉庫鑰匙串，還有蘇明的便攜電腦和趙小磊的工具箱。林曉燕把日記和鋼印放進帆布包，包上“林馬蘇趙”的鑰匙扣隨著車的顛簸輕輕晃動，她摸著冰涼的鋼印，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紅星廠的根，在鐵山的泥土裏，也在老輩人的規矩裏。”
    皮卡駛離廠區，往城郊的北坡開去。路邊的白楊樹葉子已經泛黃，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車鬥裏的舊鑰匙串上。孫老鐵坐在副駕，指著窗外一片荒坡：“前麵就是北坡，以前這全是紅星廠的原料堆，後來廠子效益差，原料庫搬去市區，這兒就荒了。”他頓了頓，“馬師傅帶我來的那次，是2004年秋天，和現在一樣，樹葉落得滿地都是。”
    趙小磊趴在車鬥欄杆上，翻著爺爺的手劄：“蘇師傅，你看這頁，我爺爺畫了北坡倉庫的草圖，說倉庫裏有個”暗格”，藏著”保命的東西”。”蘇明湊過去，用手機拍下草圖，和衛星地圖對比：“草圖上標著倉庫西北角有個通風口，咱們可以從那兒進，比砸鎖省事。”
    半小時後，皮卡停在北坡倉庫門口。倉庫是磚結構的，牆皮已經斑駁脫落，露出裏麵的紅磚，大門上掛著把鏽跡斑斑的大鐵鎖，鎖芯裏塞著枯草。“這鎖不像十幾年沒動過的。”林曉燕蹲下來，指尖劃過鎖身，上麵有新鮮的劃痕，“最近有人來過，而且用的是撬棍。”
    孫老鐵掏出鑰匙串，試了好幾把都對不上鎖孔：“馬師傅當年的鑰匙肯定早丟了，還是按小蘇說的，走通風口。”倉庫的通風口在西北角，離地麵有兩米多高，趙小磊自告奮勇，踩著蘇明的肩膀爬上去，用螺絲刀撬開通風口的鐵絲網，一股黴味立刻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