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鐵山風裏帶了沙，刮在臉上像老砂紙蹭過。紅星廠那扇掉漆的鐵門卻被紅鞭炮炸得熱鬧，碎紙屑粘在“工業學大慶”的老標語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三輛藍皮卡車堵在廠區中央，車鬥裏的防雨布被風掀開角，露出“數控車床”四個白漆字，反光晃得人眼疼——這是廠裏盼了大半年的“救命設備”。
    張廠長的黑皮鞋踩在卡車引擎蓋上，鞋跟敲得鐵皮“咚咚”響。他攥著個掉漆的擴音喇叭，電流聲刺得人耳朵發緊：“同誌們！這三台數控車，是市裏批的技改錢！那個東南亞的外貿訂單，三個月必須交，全靠它們撐場麵！”他身後的蘇明推了推金邊眼鏡，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得飛快，屏幕亮光照著他下巴上沒刮幹淨的胡茬，透著股留洋回來的傲勁。
    老鍛工們沒湊這個熱鬧。孫老鐵蹲在鍛工車間門口的青石板上，煙卷夾在布滿老繭的指縫裏，火星子濺在他磨出包漿的牛皮圍裙上，留下個小黑點。他瞥了眼卡車方向，把煙蒂往地上一碾：“再金貴的鐵疙瘩，也得認火候。當年馬德山教我淬C6140的主軸，閉著眼都能車出鏡麵光，這機器能辨出鐵件的火氣？”
    這話剛好撞進搬工具箱過來的蘇明耳朵裏。小夥子把箱子往地上一墩，螺絲刀“哐當”掉出來：“孫師傅，現在講的是數據！數控車定位精度0。01毫米，老機床搖手柄能比？您那套”聽聲辨誤差”的本事，早該進廠史館了。”
    “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孫老鐵猛地站起來，手裏那把跟了他二十年的小鐵錘往鐵砧上一敲，“鐵是活的！淬火差一度，耐磨度掉一半。上次你幫我看新爐溫，連”氧化皮厚度對應火候”都不知道，還敢說懂鐵？”
    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周鐵軍抱著本藍布封皮的台賬從技術科出來，指尖還沾著粘台賬的漿糊。他趕緊把台賬往窗台上一放——那是馬德山當年的設備記錄，封皮上“馬”字是老馬頭自己刻的。“老孫，蘇師傅，先別爭。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卸下來調試過才知道成色。”
    周鐵軍走到卡車邊，司機正蹲在輪胎旁抽煙，腳邊扔著本設備說明書。他撿起來翻了兩頁，翻到“主軸齒輪參數”那頁時，手指頓住了——“淬火工藝”一欄隻寫著“符合行業標準”，連最基本的800-860℃溫度範圍都沒標。“張廠長，這說明書太含糊了。”他揚了揚紙，“齒輪是易損件，沒參數後續怎麼維護？”
    張廠長從引擎蓋上跳下來，皮鞋底沾了層灰。他拍了拍周鐵軍的肩膀，力道有點沉：“老周你放心，供應商是”誠信機械”的劉胖子，我跟他打了十年交道，鐵山本地的老字號。先卸貨，下午開交底會，讓蘇明跟廠家對接細節。”說這話時，他眼角餘光掃過蘇明，後者趕緊把平板電腦往身後藏了藏，屏幕光在褲腿上投出塊亮斑。
    張廠長踩著擦得鋥亮的黑皮鞋，往卡車引擎蓋上一站，擴音喇叭的電流聲刺得人耳朵疼：“同誌們！這三台數控車，是咱們紅星廠的救命錢！市裏給的外貿訂單，三個月內必須交貨，就靠它們了！”他身後的年輕技術員蘇明推了推金邊眼鏡，手裏的平板電腦亮著設備參數，嘴角掛著藏不住的得意。
    老鍛工們沒圍上去，都蹲在車間門口的石階上抽煙。孫老鐵把煙蒂往地上一摁，火星子濺在他磨出包漿的牛皮圍裙上：“再金貴的機器，也是鐵做的。C6140的主軸，我閉著眼都能車出鏡麵精度，這鐵疙瘩能行？”
    這話剛好被搬工具過來的蘇明聽見，小夥子當場就炸了：“孫師傅，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數控車的定位精度到0。01毫米，老機床能比嗎？您那套”聽聲辨誤差”的本事，早該進博物館了。”
    “你小子懂個屁！”孫老鐵猛地站起來，手裏的小鐵錘往鐵砧上一敲，“鐵件是有脾氣的，淬火差一度，耐磨度就掉一半。數控車沒長眼，辨不出鐵件的火氣！”
    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周鐵軍趕緊從技術科辦公室出來打圓場。他剛給馬德山的老台賬套上塑料封皮，手裏還沾著點膠水。“老孫，蘇師傅，都別爭。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先把設備卸下來，調試著看。”他走到卡車邊，隨手拿起司機扔在一旁的設備說明書，翻到“核心零件參數”那頁，眉頭突然皺了——“主軸齒輪淬火工藝”一欄，隻寫著“符合行業標準”，連最基本的淬火溫度範圍都沒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