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你才是我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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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未散,梧桐葉上還掛著夜雨的水珠,在晨光裏閃著碎鑽似的光。
南姌苡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往下走,竹節拐杖叩在青石板上,”嗒、嗒”的輕響驚飛了停在欄杆上的麻雀。
”南同學。”
沙啞的喚聲像塊砂紙擦過耳膜。
她抬眼,沈硯秋正站在宿舍樓門口的玉蘭樹下,懷裏抱著一疊文件,發梢沾著潮氣,蒼白的臉在晨霧裏泛著青灰。
南姌苡腳步微頓,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她算過時間,沈硯秋在雨裏熬了整夜,此刻正是精神最虛弱的當口。
”沈老師早。”她輕聲開口,聲音裹著晨霧般的溫軟,指尖卻悄悄掐進掌心。
兩年前舞台墜落時,膝蓋撞在金屬台沿的劇痛突然湧上來,她甚至能聽見自己骨節發出的輕響-那是沈硯秋為了給讚助商的侄女騰位置,故意篡改了機械檢修記錄的代價。
沈硯秋往前挪了半步,懷裏的文件窸窣作響:”你的幫扶申請。。。。。。批了。
還有。。。。。。下學期的選修課權限,我也給你開了。”她喉結滾動兩下,指尖深深掐進牛皮紙檔案袋的邊緣,”這些是批文,你收著。”
南姌苡拄著拐杖站定,離她三步遠。
風掀起她淺藍針織衫的袖口,露出腕間一道淡粉的疤痕-那是康複訓練時被護具勒出的舊傷。
她輕輕咳了兩聲,尾音發顫:”謝謝沈老師。。。。。。可我有個疑問-為什麼現在才批?”
沈硯秋的指甲幾乎要戳穿檔案袋。
她望著南姌苡眼尾那抹淡紅,突然想起昨夜視頻裏的畫麵:少女在康複中心的鏡子前反複下腰,護具上滲著血,卻咬著牙說”我要跳”。
監控鏡頭拍下她摔在地上時的抽搐,也拍下她爬起來繼續的倔強-那些畫麵被剪成三分二十秒的短視頻,此刻正掛在微博熱搜第五位,標題是《被毀掉的天才》。
”過去。。。。。。是我疏忽了。”她避開南姌苡的目光,喉嚨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
南姌苡沒接文件。
她從帆布包裏取出一份《學生權益申訴書》副本,封皮是冷硬的米白色。
指尖劃過紙張時,沈硯秋看見她腕骨在皮膚下輕輕凸起-這雙手本該在舞台上綻放的,現在卻用來攥著足以毀掉她的證據。
”這裏寫著,”南姌苡翻開其中一頁,”您三年來共駁回九名心理障礙生的幫扶申請,其中三人最終退學。”她抬眼,晨霧裏的瞳孔黑得像深潭,”您覺得,省教育廳的調查組,會相信這是“疏忽“嗎?”
沈硯秋眼前發黑。
她想起淩晨收到的第十條匿名短信:”紀委的人今早到學校,他們會查你的賬戶流水,查你給私立醫院塞的名額,查你藏在辦公室暗格裏的優盤。”手機在褲袋裏震動,是校辦主任發來的消息:”沈老師,紀委說要調閱近三年的學生幫扶檔案。”
”你。。。。。。”她踉蹌著扶住樹幹,玉蘭花瓣撲簌簌落在肩頭,”你到底想要什麼?”
遠處,黑色邁巴赫裏的厲戰霆摘下耳機。
陳驍的彙報還在耳邊:”紀委郵箱剛收到第九封匿名信,附帶沈硯秋與私立醫院的利益往來記錄。”他望著車窗外那抹淺藍色身影,喉結動了動。
昨夜他本想直接帶人去沈硯秋辦公室搶檔案,卻被南姌苡按住手腕-”要她自己交出來,要她每一步妥協都帶著恐懼。”
此刻他閉了閉眼,撥通南姌苡的電話。
手機鈴聲在晨霧裏響起,少女摸出手機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喂?”
”收手。”他聲音低啞,指節抵著車窗,”你已經贏了。”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帶著晨露般的清冽:”還沒到謝幕的時候。”
沈硯秋看著她掛斷電話,看著她將申訴書副本輕輕攤開在兩人中間的石桌上。
紙張摩擦聲裏,她聽見南姌苡說:”沈老師,我不告發您,條件是-”
風突然卷起來,吹亂了石桌上的紙張。
沈硯秋望著少女眼尾那抹淡紅,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帶學生參賽時,也是這樣的晨光,有個紮馬尾的小姑娘舉著獎杯衝她笑。
那時她的白大褂口袋裏裝著學生的退燒藥,手機屏保是女兒的照片。
而現在,石桌上的申訴書被風吹得翻頁,最後一頁右下角,”南姌苡”三個字的簽名墨跡未幹,在晨光裏泛著冷硬的黑。
風卷著玉蘭花瓣掠過石桌,沈硯秋的指尖在申訴書封皮上微微發抖。
南姌苡將副本輕輕推到她掌心時,那抹溫軟的觸感像根細針,紮破了她最後一層心理防線。
”您親自寫一份《關於舞蹈係心理評估機製改革的建議》,提交校務會。
署您的名。”少女的聲音裹著晨霧的清冽,卻比冰錐更刺進耳膜。
沈硯秋望著封皮上自己的名字被打印體加粗,喉間泛起腥甜-這哪是建議?
分明是要她親手撕開舞蹈係光鮮的外皮,把那些見不得光的操作曬在陽光下。
”你要我。。。。。。自曝其短?”她的指甲掐進牛皮紙,檔案袋發出細碎的撕裂聲。
晨光裏,南姌苡眼尾的淡紅像團燒不旺的火,卻讓她想起昨夜熱搜下的評論:”當年那個摔下舞台的姑娘,現在連係主任都要向她低頭”、”沈教授的白大褂,早該沾血了”。
手機在褲袋裏震動個不停,是校辦催她去紀委辦公室的消息,每一下震動都像在抽她的脊梁骨。
”不然呢?
等我來替您寫?”南姌苡轉身時,竹節拐杖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響。
她走了兩步又停住,側過臉時,發梢掃過鎖骨處那枚銀色蝴蝶胸針-那是她出事前最後一場演出的紀念,此刻在晨光裏閃著冷光,”對了,下周的《舞者之聲》講座,我能去聽嗎?”
沈硯秋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舉著獎杯衝她笑的小姑娘。
那時她的白大褂口袋裏裝著學生的退燒藥,手機屏保是女兒的照片。
現在。。。。。。她低頭看了眼掌心的申訴書,上麵南姌苡的簽名墨跡未幹,像道刻進骨頭裏的咒。
”能。”她聽見自己沙啞的應和聲,驚飛了肩頭的玉蘭花瓣。
宿舍樓的電子門”叮”地一聲閉合時,南姌苡的指尖才從掌心鬆開。
樓梯轉角的鏡子裏,她眼尾的淡紅已經褪成薄粉-那是方才用棉簽蘸了點草莓汁點的,現在正隨著體溫慢慢暈開。
她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厲戰霆發來的定位:”紀委的人在沈硯秋辦公室翻出了三個優盤。”
回到寢室時,趙美琪正踮腳擦窗框,見她進來立刻跳下凳子:”姌苡你回來啦!
我給你煮了紅糖薑茶,在保溫桶裏。。。。。。”話音未落就頓住了-少女今天沒扶拐杖,走起路來雖慢,卻不再是從前那種弱柳扶風的晃悠。
”謝謝美琪。”南姌苡彎腰從帆布包裏取出錄音筆,指尖在開關上停頓半秒。
趙美琪盯著她腕間那道淡粉疤痕,突然想起昨夜刷到的熱搜視頻:”被毀掉的天才”裏,少女下腰時護具滲血的畫麵。
可此刻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刀。
”我有點累,想先整理資料。”她笑著把保溫桶推過去,轉身進了裏間。
門關上的瞬間,笑意從她臉上褪得幹幹淨淨。
筆記本電腦開機的嗡鳴聲裏,她將錄音筆連接到接口。
沈硯秋顫抖的”能”字在房間裏回蕩,她指尖快速敲擊鍵盤,將時間軸精確到毫秒,在”體製性恐懼,已建立”的標注後,用紅色字體圈起”沈硯秋”-這是她複仇網裏第三根收緊的線,前兩根分別係著”周明遠”和”林晚舟”。
手機在桌麵震動,是厲戰霆發來的照片。
鏡頭裏,她與沈硯秋的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長,身後的玉蘭樹投下斑駁陰影,像張密密麻麻的網。
配文是:”你不需要審判她。
你隻需要,讓她活在恐懼裏。”
她盯著屏幕笑了,指腹輕輕劃過照片裏自己的影子。
鍵盤敲擊聲響起:”可我更想讓她。。。。。。活成我的影子。”發送鍵按下的瞬間,電腦右下角彈出郵件提示:”收到新附件:沈硯秋近三年銀行流水(加密)”。
深夜十一點,南姌苡從床底摸出個鐵盒。
盒蓋打開時,黴味混著檀木香湧出來,最上麵是張泛黃的舞台設計圖,《燼》的標題用金粉寫著,邊緣還留著她當年的批注:”第二幕追光要像火燒”。
她翻到背麵,用紅筆寫下”沈硯秋”,又畫了根紅線連接到”周明遠”-當年篡改檢修記錄的工程師,再連到”林晚舟”-那個本該在她墜台時接住她的伴舞。
”還差最後一環。”她對著圖紙呢喃,指腹撫過”林晚舟”三個字,那裏被她用刀尖挑破了紙,像道永遠合不上的傷。
手機突然亮起,厲戰霆的消息跳出來:”你今天沒吃藥。”
她望著屏幕上的字,想起白天在樓梯間,厲戰霆按住她手腕時的溫度。
那時他說”我來”,她卻笑著搖頭:”要她自己交出來,要她每一步妥協都帶著恐懼。”現在,那些裝著止痛藥的小瓶子還躺在抽屜裏,瓶身貼著”每日三次”的標簽,卻已經三天沒動過。
”因為我不再需要假裝虛弱了。”她按下發送鍵,看著消息氣泡跳出來。
屏幕很快亮起新的提示:”那你需要我嗎?”
月光透過紗窗灑在圖紙上,南姌苡的指尖懸在鍵盤上方,投下搖晃的影子。
她想起今天早晨,厲戰霆在邁巴赫裏摘耳機的動作,想起他說”收手”時喉結的滾動,想起他永遠比她快一步的布局-原來他早就在替她掐斷所有可能的破綻。
”你早就不是旁觀者了。。。。。。你才是我的共犯。”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烏雲突然散開。
月光如血,漫過她指尖的紅線,將”沈硯秋”、”周明遠”、”林晚舟”連成一個倒置的”∞”。
那形狀像場獻祭的終章,也像新生的序曲。
電腦突然發出”滴”的輕響,她低頭看時,錄音整理軟件彈出提示:”檢測到異常頻率聲波-是否提取隱藏音頻?”
她的指尖懸在”確定”鍵上,窗外的月光正好漫過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