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進辦公室百葉窗時，薑雨薇的指甲在門框上掐出月牙印。
    她昨晚沒敢卸妝，眼下青黑像塊洗不掉的汙漬，指節抵著門把手足有半分鍾，才猛地推門進去——電腦屏幕亮著刺目的紅字：”係統正在維護，請聯係管理員”。
    ”啪”的一聲，她的帆布包砸在桌上。
    U盤接口處沾著半枚透明膠貼，邊緣翹起的部分泛著白，那是她昨天走前親手貼上的防拆封條。
    此刻膠貼中間裂了道細縫，像道猙獰的疤。
    ”薑助教來得挺早。”
    冷颼颼的聲音從身後炸開。
    薑雨薇轉身時差點撞翻椅子，沈硯秋正倚在門框上，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把淬毒的刀。
    他米色西裝熨得筆挺，袖口卻沾著點咖啡漬——那是她上周替他衝的藍山，他嫌太苦潑在地毯上的。
    ”沈...沈老師。”她喉嚨發緊，手指無意識攥住裙擺，那裏還留著昨夜被冷水浸透的硬痕。
    沈硯秋沒接話，直接走到她電腦前。
    鼠標點擊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裏格外清晰，”上周三淩晨兩點，有人用你的工號登錄封存檔案庫。”他轉過臉，鏡片反著光，”查了監控，那天你說腸胃炎請假。”
    薑雨薇的後頸沁出冷汗。
    她想起南姌苡朋友圈裏那隻翡翠鐲子，想起昨夜暴雨中自己鬼使神差點開的加密文檔——沈硯秋的保險櫃密碼鎖紋路，和那鐲子上的纏枝蓮，真的一模一樣。
    ”可能...可能是係統誤報...”
    ”誤報？”沈硯秋突然笑了，抬手扯鬆領帶，”上個月王教授退休，他帶的研究生論文全在封存庫。
    你說誤報，那論文裏夾著的舉報信，也是係統自己生成的？”
    薑雨薇的膝蓋開始打顫。
    她想起三天前替沈硯秋整理文件時，瞥見的那張皺巴巴的紙——”關於沈硯秋教授挪用科研經費的情況說明”，落款是兩年前失蹤的舞蹈係學生。
    ”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沈硯秋逼近兩步，皮鞋尖幾乎蹭到她的帆布鞋，”你要是想保自己，就把所有備份交出來。”他指腹摩挲著她電腦的USB接口，”現在交，我當你被人脅迫；等審計局的人來了...”他突然收聲，指節叩了叩桌麵，”八點半前，我要看到東西。”
    門”砰”地關上時，薑雨薇癱坐在轉椅上。
    她摸出手機的手在抖，通訊錄翻到”南”字頭時，屏幕亮起沈硯秋的消息：”別耍花樣，你辦公室的攝像頭，昨天剛換的4K高清。”
    她咬著嘴唇衝進洗手間。
    隔間門反鎖的瞬間，眼淚砸在手機屏上。
    輸入私人郵箱密碼時，指甲刮花了字母”E”，郵件標題是顫抖的手寫體：”我快撐不住了...你能保護我嗎？”發送鍵按下的刹那，她聽見隔壁隔間傳來衝水聲，整個人如墜冰窖。
    與此同時，校醫務室的紫外線燈在南姌苡頭頂嗡嗡作響。
    她攥著體溫表的手背上還貼著輸液貼，手機在膝蓋上震動時，她睫毛都沒顫一下——郵件提示音是特意設置的摩斯密碼，三短一長，是薑雨薇的求救信號。
    ”南同學？”校醫推了推眼鏡，”體溫36.8，恢複得很好。”
    ”謝謝張老師。”她笑著把體溫表放回托盤，指尖在手機屏上快速滑動。
    隱藏賬號彈出的追蹤路徑像條蜿蜒的蛇，境外節點、三次跳轉、IP地址最終落在女生宿舍307——和薑雨薇的床位號分毫不差。
    她垂眸盯著桌上的玻璃藥瓶，瓶身倒映出她蒼白的臉。”真正的餌，從來不會說自己是餌。”她低聲呢喃，指尖輕輕劃過瓶身凝結的水珠，”但你太慌了，薑雨薇。”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趙美琪的消息：”寶，你要的圖P好了！
    那模糊背影絕對像真的！”
    南姌苡點開圖片，照片裏穿米色針織衫的身影被虛化處理，隻能看出在辦公室門口攥著衣角——和薑雨薇今早的裝扮分毫不差。
    她快速打字：”發論壇，標題用”星城大學，誰在封口？
    ”，配文寫”聽說助教姐姐被教授關了禁閉？
    隻因幫複讀生說話！
    ””
    十分鍾後，舞蹈係論壇炸了。
    趙美琪的帖子被頂到首頁，評論區像滾水般沸騰：”薑助教人超溫柔！
    上次我崴腳她還背我去校醫室！””沈教授最近總黑著臉，不會真搞學術霸淩吧？”甚至連學生會主席陸沉都轉發了，配文：”保障教師權益，是每個星大人的責任。”
    沈硯秋的辦公室裏，茶杯”哢”地裂了道縫。
    他盯著手機裏的論壇頁麵，指節捏得發白。
    秘書敲門進來時，他猛地把手機砸在桌上：”去查，誰在背後搞輿論！
    另外——”他扯鬆領口，”給薑雨薇的咖啡裏加量，她最近睡眠不好。”
    下午三點，南姌苡抱著一摞舞蹈理論書經過行政樓。
    她瞥見薑雨薇從樓裏出來，臉色比早上更白，手裏攥著杯冰美式——沈硯秋最討厭冰飲，說會刺激神經。
    她低頭翻書，書頁間滑出張紙條：”今晚八點，圖書館三樓。”
    晚風掀起她的裙角，她望著行政樓頂層亮著的燈，嘴角揚起極淡的弧度。
    路過公告欄時，她停住腳步——新貼的通知上，市教育局審計組的入駐時間，赫然寫著”下周三”。
    暮色漸濃時，圖書館的電子屏開始滾動今日閉館時間。
    南姌苡坐在輪椅上，手指輕輕叩著扶手。
    她望著玻璃窗外漸暗的天色，喉間溢出一聲輕咳。
    值班阿姨推著清潔車經過時，她抬手指向三樓：”阿姨，能幫我按下電梯嗎？”
    電梯門緩緩閉合的瞬間，她摸出兜裏的手機，屏幕上是薑雨薇半小時前的回複：”我會去。”圖書館三樓的落地窗外，暮色正像潑翻的墨汁般漫開。
    南姌苡指尖扣著輪椅扶手，骨節因用力泛出青白，喉間又溢出兩聲輕咳——這是她提前算好的節奏，既不會顯得刻意，又能讓薑雨薇聽見時心頭一顫。
    ”助教姐姐......你也來查資料？”她仰起臉，眼尾沾著薄紅，像被晚風吹疼了似的，聲音輕得像片鵝毛。
    薑雨薇的腳步頓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
    她懷裏抱著的《舞蹈倫理與評審規範》書脊被攥得變了形，指節泛白，聽見問話時喉結動了動：”我、我想幫你找點東西。”話音未落，那本書已經遞到南姌苡膝頭，紙張邊緣擦過她手背的瞬間，帶著細微的顫抖。
    南姌苡垂眸看了眼書名，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她能感覺到薑雨薇的目光正黏在自己臉上——這是試探，對方在確認她是否察覺了什麼。
    於是她慢慢抬眼，眼尾的紅暈更濃了些，像要滴出水來：”你不怕嗎？
    他們連林晚舟都逼走了......”
    林晚舟三個字像根細針，精準紮進薑雨薇的神經。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手指下意識摸向斜挎包的拉鏈——那裏裝著手機，錄音軟件已經開了十分鍾。”可如果什麼都不做......”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半分，又慌忙壓下去，”我才是真正的幫凶。”
    與此同時，行政樓頂樓的監控室裏，厲戰霆的指節重重叩在操作台上。
    屏幕裏，薑雨薇摸包的動作被放大成特寫，她眼底的慌亂在4K攝像頭下無所遁形。”陳驍。”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切斷圖書館所有對外WiFi信號，三十秒內。”
    ”明白。”陳驍的指尖在鍵盤上翻飛，黑客界麵的代碼如瀑布般傾瀉。
    三十秒後，圖書館的電子屏突然閃爍兩下，WiFi圖標變成灰色。
    薑雨薇包裏的手機幾乎同時震動——她剛剛編輯好的”圖書館三樓，目標已接觸”定位信息，在發送瞬間被攔截，屏幕彈出”網絡連接失敗”的提示。
    ”果然是餌。”陳驍冷笑，手指劃過另一個監控畫麵，”沈硯秋的人給她裝了監聽軟件，現在正試圖遠程獲取錄音。”
    厲戰霆卻沒接話。
    他盯著屏幕裏南姌苡的側臉——那女孩正垂著頭翻書，發頂的碎發在暖黃燈光下泛著蜜色，看起來像隻無害的小羊羔。
    可他知道，她此刻的睫毛下，藏著比獵鷹更銳利的審視。”她知道。”他突然開口，指節摩挲著下巴上的淡青胡茬，”她隻是......在等魚上鉤。”
    深夜十點，307宿舍的台燈在書桌上投下暖橘色光暈。
    南姌苡蜷在床沿，指尖捏著從《舞蹈倫理與評審規範》裏抖落的紙條。
    紙張邊緣毛糙，字跡是刻意壓低的筆鋒，卻仍能看出書寫時的急切：”周三晚八點，檔案室輪值，我會留門。”
    ”投誠的投名狀。”她對著紙條嗬了口氣，字跡在暖濕的空氣裏微微暈開，”薑雨薇比我想象的更怕死。”
    平板在床頭櫃上亮起幽藍的光。
    她點開深網賬號，倒計時數字從”4”跳到”3”，背景圖是沈硯秋辦公室保險櫃的照片——那是她用三個月時間，通過趙美琪的八卦鏡頭、宿管阿姨的清潔記錄、甚至沈硯秋喝咖啡時無意識敲擊桌麵的節奏，拚湊出的密碼線索。
    手機在掌心震動。
    厲戰霆的消息彈窗像道驚雷：”別去。
    那是陷阱。”
    她盯著屏幕笑了，指尖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我知道。
    可陷阱裏，才能抓到最大的老鼠。”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月光剛好漫過她的手腕，那裏還留著兩年前舞台坍塌時的舊疤，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那是她刻在骨頭上的倒計時。
    淩晨一點，趙美琪的手機在枕頭下震動。
    她迷迷糊糊摸起來，屏幕上是南姌苡的消息：”周三傍晚，樓群發條消息。”後麵跟著個小貓撓爪的表情包，可愛得像句無關緊要的閑聊。
    趙美琪翻了個身，把手機往枕頭下塞了塞——她不知道，這條消息會在七十二小時後，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