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傘麵上的聲音像密集的鼓點。
    南姌苡扶著門框站在輔導員辦公室外，細拐尖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節奏-這是她刻意練習的，為了讓拐杖聲聽起來比實際更虛浮。
    “南同學。”周導的聲音從門裏飄出來，帶著三分不耐煩。
    她立刻垂下眼睫，指尖攥緊傘柄，指節因用力泛白，卻在推門時放軟了手腕，傘尖歪歪扭扭地戳向地麵，“老。。。老師。”
    辦公室裏的空調冷得刺骨。
    周導把宿舍鑰匙往桌上一推，金屬碰撞聲讓她肩頭顫了顫。
    “能複學是係裏給的特批。”他掃了眼她纏著護膝的右腿，“你這情況，平時少走動，別給係裏添亂。”
    南姌苡的指甲掐進掌心。
    兩年前舞台事故時，這位輔導員可是舉著攝像機衝在最前，對著她摔碎的舞裙拍個不停。
    她低頭盯著自己發白的指節，喉間溢出氣音：“謝。。。謝謝老師，我、我一定乖乖的。”尾音輕得像要被空調風卷走。
    出了辦公樓，雨勢更猛。
    她撐著傘站在台階下，護膝裏的舊傷隨著雨滴節奏抽痛-這是當年那截斷裂的舞台板砸出來的，醫生說陰雨天會更明顯。
    正好，成了她“病弱”的最好注腳。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晚舟的消息：“姌苡，我在宿舍給你留了熱粥，等你回來呀～”甜膩的語氣讓她舌尖泛起苦意。
    這個曾經抱著她哭著說“我陪你等真相”的室友，轉頭就把她手術時的痛苦照片賣給了營銷號。
    回宿舍的主路要繞二十分鍾。
    南姌苡扶著欄杆慢慢往下走，右腿每落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導航顯示幽林小道能省一半時間，可小道旁的公告欄還貼著去年的通報：“外校人員擅自闖入厲戰霆領地，處罰通報”。
    她盯著手機地圖，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兩下。
    如果走主路，以現在的體力，走到宿舍至少要半小時-林晚舟會端著熱粥站在門口，用那種“我就知道你不行”的眼神看她；如果走小道。。。她摸了摸口袋裏提前備好的暈藥，喉間溢出極輕的笑。
    幽林小道的路燈壞了大半，雨幕織成灰蒙蒙的簾。
    南姌苡的拐杖尖陷進泥裏，她彎腰去拔，發梢垂下來遮住表情-兩年前被網暴時，她也是這樣彎著腰，在廁所隔間裏聽著外麵的人罵“裝什麼可憐”。
    現在，她要讓那些聲音，都變成哭嚎。
    “哢嚓-”
    悶響混著一聲慘叫刺破雨幕。
    南姌苡的動作頓住，傘沿垂下的雨珠砸在她手背上，涼意順著血管竄進心髒。
    她扶著旁邊的樹幹慢慢抬頭，前方五米處的梧桐樹下，三個人影被按在樹幹上。
    為首的男人穿著黑襯衫，袖口卷到小臂，指節上沾著血。
    他單手鉗住一個混混的手腕，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說過多少次，星城大學的人，你們碰不得。”聲音像浸了冰水的刀刃，“這次斷手，下次-”他歪頭笑了笑，“就該斷脖子了。”
    混混疼得額頭抵著樹幹，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霆哥。。。我們就是聽說那筆錢在舞蹈係女生。。。啊！”
    “舞蹈係？”男人的尾音輕得像羽毛，卻讓三個混混同時抖了抖。
    他鬆開手，混混的手腕立刻垂成詭異的角度。
    他轉身時，雨水順著發梢滴在鎖骨上，抬眼的瞬間，目光穿過雨幕，直刺向南姌苡藏在樹後的影子。
    南姌苡的呼吸頓住。
    兩年前在醫院，她見過這樣的眼神-當時她被推進手術室前，透過玻璃窗，看到那個買通群演撞她的人，也是用這種“獵物終於出現”的眼神盯著她。
    她本能想退，卻踩斷了腳邊的枯枝。
    “哢”的脆響在雨夜裏格外清晰。
    男人的動作停了。
    他側過臉，雨水順著下頜線流進衣領，嘴角卻勾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黑鞋踩過水窪，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南姌苡的褲腳。
    “小朋友。”他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站定，低頭盯著她泛白的指節，“這麼大的雨，來我地盤做什麼？”
    南姌苡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鏽味，混著雨水的冷。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迫使自己的睫毛顫抖起來，像被驚到的小鹿：“我。。。我走錯路了。。。對、對不起。。。”尾音發顫，帶著恰到好處的哭腔。
    男人的指尖突然抬起，她下意識要躲，卻被他捏住了下巴。
    指腹擦過她眼下的淚痣，他低笑一聲：“裝得倒像。”
    南姌苡的心跳漏了一拍。
    兩年裏，她對著鏡子練過三百種表情，從被撞到道歉時的慌亂，到被誤解時的無措，每一個微表情都精確到秒。
    可眼前這個人，隻看了她三秒，就看穿了偽裝？
    “霆哥！”後麵傳來混混的呻吟，“警察。。。警車聲！”
    男人的手鬆開了。
    他退後兩步，歪頭衝她笑：“小朋友，下次再迷路-”他指了指她的拐杖，“記得把腿抖得更厲害些。”
    警笛聲由遠及近。
    南姌苡看著他轉身融入雨幕，直到完全看不見，才扶著樹幹慢慢蹲下。
    她摸出兜裏的暈藥，剛要往嘴裏送，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姌苡？”林晚舟的聲音帶著關切，“我看你沒回宿舍，出來找你。。。呀！你怎麼在這兒？腿是不是又疼了？”
    南姌苡抬頭，雨水模糊了視線。
    她鬆開手，細拐“當啷”一聲掉在泥裏。
    嘴唇抖得說不出話，隻能伸出手，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抓住了林晚舟的衣角。
    林晚舟蹲下來要扶她，指尖碰到她手腕的瞬間，她猛地一顫-那觸感，和兩年前在後台，那個推她下舞台的人，手上的力道，一模一樣。
    雨還在下。
    遠處警笛聲漸遠，幽林小道的路燈突然亮了一盞，昏黃的光打在南姌苡泛白的臉上，照出她眼底翻湧的暗潮。
    暴雨砸在傘麵上的聲音像密集的鼓點。
    南姌苡扶著門框站在輔導員辦公室外，細拐尖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節奏-這是她刻意練習的，為了讓拐杖聲聽起來比實際更虛浮。
    雨還在下。
    遠處警笛聲漸遠，幽林小道的路燈突然亮了一盞，昏黃的光打在南姌苡泛白的臉上，照出她眼底翻湧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