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寒氣逼人。
    青石巷裏的木雕店燈火昏黃，狹窄的鋪麵處處彰顯著店主簡約到寒酸的風格，臨街的貨架上陳列著各式簡單的木雕製品，款式都爛大街了，落滿了灰也沒人打理，隻有門口掛著的風鈴亮閃閃的，也不知道店主靠什麼過活。
    店門口巴掌大的收銀台前沒有人，台上擺著一盆多肉盆栽，一隻複古燭台，燭台上粗短的白蠟燭在玻璃罩裏燃著明晃晃的光，將這方寸之地照得更亮。
    四下一片寂靜，後麵工作區傳來的窸窣響聲格外清晰。
    忽然門口寒風灌入，“叮鈴鈴——”
    風鈴響，蠟燭的火苗一閃。
    辰溪放下了手中正在雕琢的活兒。
    他從貨架後麵的工作區出來，看著門口立著的黑影，雙手在粗厚的圍裙上蹭了蹭，三兩步走進收銀台，拿出一根檀香在燭火上點燃，輕輕插在布滿彩石子的多肉花盆中。
    “尊使遠道而來，辛苦了。”
    黑影動了動，香煙開始圍繞它緩緩流動，尖細的嗓音夾雜著愉悅，一字一句敲擊著辰溪的耳膜：”辰老板客氣了。”
    聽著熟悉的嗓音，辰溪心頭一鬆，又從抽屜裏拿出幾顆散發著異香的檀木珠子，裹上一疊特製紙錢點燃，放進台上的煙灰缸裏。
    “嗬嗬嗬，辰老板還是那麼大氣！”
    “這是我新得的雲山黑檀，您是品香大拿，必須請您品鑒啊！”
    “哎呀呀，好說好說。”
    黑影在煙霧繚繞中現身，一襲灰袍從頭罩到腳，露在外麵的手和臉慘白發青——是地府來的青鴉使，畢和大判官的貼身秘書。
    辰溪和這個鬼差打交道多年，知道它最喜歡各類珍貴香料，對名貴木料的香味更是毫無抵抗力，於是將花大價錢淘來的雲山黑檀也上了供。
    沒辦法，小鬼難纏，千萬不要得罪，更何況他還有求於人家的老板，還指望鬼差幫忙說句好話。
    “判官大人差我來問問，上個月定做的法器什麼時候能做好，急著要用哦。”
    “尊使放心，材料都已經備齊，我正在連夜加工，三天之內一定能做好。”
    “那感情好！嗬嗬嗬，我回去也好複命了，辰老板辛苦啦······”
    “叮鈴鈴——”
    燭火一閃，室內恢複平靜。
    媽的，催催催，就會催命！
    辰溪套上寬大舒適的薄款羽絨服，滅火關燈鎖門，急匆匆朝巷子口走去，僻靜的巷子寂靜幽深，路燈昏黃，將他纖瘦的身影拉得老長。
    在路口停車場上了他的墨綠色卡宴，辰溪一踩油門朝山上奔去。
    上山的路很好找，路口就是一條優美的風景大道，筆直通向聽雲山腳下。
    聽雲山坐落在盆地西部邊緣，錦城的遠郊，鍾靈毓秀，文化昌盛，是全國著名的5**景區，熱門旅遊景點，各地遊客趨之若鶩，也帶動山腳下這個小鎮遊人如織，經濟繁榮。
    5分鍾後，辰溪將車停在一家私房菜館門口，跟門童點了個頭，抓上挎包就往山上走去。
    山野寂靜，林寒澗肅，層林盡染。
    辰溪晃悠悠挎著單肩包，腳踩一雙毛茸茸的粉紅色拖鞋，長腿一邁就跨進了青岩閣的大門。
    “嘩——嘩——”
    牆邊正在灑掃的老道士看了他一眼：“還有半個小時閉山門。”說完又低下頭繼續掃落葉。
    “知道了。來得及。”辰溪頭也不抬，徑直往後院走去。
    道觀是依山而建的三進院子，整體麵積不大卻精巧雅致，主殿威嚴聳立，兩側錯落著幾棟二層小樓，切割出不少廂房，裝潢低調又奢華，各類有身份的香客經常在此小住，可見平日裏香火旺盛，典型的不差錢，連山壁上掏出的幾個老舊房間都維護得完好無缺。
    而辰溪就是道觀的榜一大哥，青岩閣有如今的氣候，他多年來捐了不少香火錢，全道觀上至住持，下到廚房老阿姨，都非常喜歡這個低調的財神爺。
    聽雲山海拔不高，站在山頂就能遠眺整個盆地裏的大平原，但初冬的盆地雲層厚重，難見晴天，傍晚時分山上的氣溫非常低，幾乎哈氣成霧。
    辰溪站在後院的回廊上，“吧嗒”一聲點燃一支煙，暮色四合，四下寂靜無聲。
    院裏高大的銀杏古樹此刻黃葉落盡，露出了9根粗壯筆挺的樹幹，枝丫茂密，合圍著中央枯朽焦黑的殘木樁，溫暖且有力。金黃鮮亮的銀杏葉鋪滿整個後院，從遠處月洞門看過來，暗紅的院牆框住金黃的地毯，色彩對撞出火花，格調十分高雅。
    辰溪咬著煙，從包裏摸出一把園藝大剪刀，木著臉“哢嚓”一聲，剪下一大段粗壯的銀杏樹枝。
    “嘶——”
    真**疼！
    家人們誰懂啊，哪個好人會在寒風瑟瑟的大冬天揮刀自殘？
    沒錯，這棵古銀杏就是辰溪的本體真身。
    他是一株活了2000年的銀杏樹精。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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