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山風從林間吹下，帶著涼意與濕氣，拂過沈清弦的鬢發。
    腳下的山路曲折陡峭，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在靜夜裏格外清晰。
    “沈哥，你慢點兒走！”
    “阿柱，別慌。”
    沈清弦抬手壓了壓火把，火光映出他略顯蒼白的側臉，眼神卻清明沉穩。
    山腳聚著七八個村民，個個手裏提著柴刀、鋤頭，火把在風中搖曳。
    老村長拄著拐杖，滿臉皺紋被火光映得發紅。
    “趙獵戶上山采藥到傍晚還沒回，山那頭有血跡。”老村長皺眉道，“若真是妖獸出沒，就該小心。”
    “妖獸？不會吧，這附近幾十年沒見過啊！”
    “上回那隻白狼，可害死了三人哪。”
    眾人低聲議論，氣氛有些緊張。
    沈清弦沉默地望著山林的方向。
    風從林間掠過，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腥氣。
    “村長，我走前頭。”他淡聲道。
    “你一個書生模樣的孩子，也上？”有人勸，“這事危險，別逞能。”
    沈清弦笑了笑：“我識草，若真有人受傷，也能救上一救。”
    老村長點點頭：“也好。你機靈些，別離太遠。”
    隊伍緩緩上山。
    火光一盞接一盞，照亮前路。夜蟲的鳴叫被人聲壓過，林葉簌簌作響。
    沈清弦走在前列，神識微微散開。
    雖不敢動用全部精神力，但憑他末世異能者的感知，依然能察覺到周遭氣息的細微變化。
    有血腥味。
    而且不止人血。
    “停下。”他忽然出聲。
    眾人愣了愣。沈清弦蹲下，拾起地上一片濕葉。
    月光下，那葉子上斑斑血跡未幹，血色泛黑，隱隱帶著妖氣。
    “趙獵戶恐怕遇上了。”他低聲道。
    “啊？那怎麼辦？”
    “要不要回去叫人？”
    話音未落，山林深處忽傳來一聲低沉的獸吼。
    那聲音粗糲、沙啞，震得眾人心頭發麻。
    “是那邊！”阿柱指向右方。
    “快！去看看！”老村長一咬牙，帶頭衝了過去。
    眾人提著火把疾走。沈清弦眯眼望去，隻見林間光影交錯，一團黑影正伏在樹下，似乎在拖拽什麼。
    “趙叔！”阿柱驚叫。
    那黑影驟然抬頭，一雙血紅的獸眼閃出寒光。
    “退下！”沈清弦喝道。
    眾人慌亂後退。
    火把照亮，那竟是一頭灰褐色的巨狼，身形比尋常犬獸大了數倍，背脊豎起的毛發如鋼針，嘴角還滴著血。
    趙獵戶的身影半埋在草叢中，氣息奄奄。
    “畜生！”
    阿柱提著鋤頭衝上前，被沈清弦一把拽住。
    “別動！”他沉聲道，“它……受傷了。”
    眾人一怔。
    果然，那狼腹側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不止。
    它警惕地低吼，卻沒有立刻撲上來。
    沈清弦皺眉。
    那種氣息，他熟悉。
    是靈獸。
    修仙界的靈獸，有靈氣入體，通人性。
    若非極度痛苦，不會輕易傷人。
    他慢慢走上前，低聲：“你是在護他，對嗎？”
    灰狼喉間發出一聲低嗚，紅光漸暗。
    沈清弦俯身，看見趙獵戶胸口微微起伏，竟還活著。
    “把人抬下山！”他喝道，“別驚動它。”
    眾人麵麵相覷，終究不敢違抗，七手八腳地抬起趙獵戶。
    等眾人走後，沈清弦留在原地，目光與那靈狼對視。
    片刻後，他伸出手。
    掌心浮現一縷微光，那是他試探性引出的木係靈息。
    綠色光線如藤蔓般延伸，纏繞向狼的傷口。
    靈狼低吼一聲，卻沒有再退。
    靈氣流入傷口，血止住了。
    沈清弦隻覺體內靈息幾乎被吸幹，額上冷汗淋漓。
    “呼……”
    他收手，踉蹌退後一步。
    灰狼靜靜盯著他，良久，才低低發出一聲顫鳴，似在示意。
    隨即，它轉身躍入林深，消失無蹤。
    風掠過，帶起一陣樹葉沙沙。
    沈清弦長出一口氣。
    胸口的戒指微微發燙。
    他抬眼望向山間月色，心中忽然湧起久違的安定。
    趙獵戶被送回村，傷重但無性命之憂。
    眾人都說是沈清弦膽大機靈救了命，紛紛來道謝。
    老村長拍著他的肩：“清弦啊，我們柳灣村欠你一個人情。”
    沈清弦笑笑：“村裏人都是自己人，何必說謝。”
    回到家時，夜已深。
    月光從窗紙透入，銀白一片。
    他點上燈，盤膝而坐，開始嚐試運轉體內那一絲微弱的靈氣。
    靈息如細絲，緩慢流動，經脈生澀僵硬，仿佛鏽了多年。
    “這副身體還是太弱了……”
    他眉頭微蹙，卻不肯停。
    忽然，戒指中傳來一縷清涼氣息，自掌心蔓延，順著經脈流轉全身。
    痛楚漸退，靈氣開始循環。
    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修煉的軌跡。
    空氣裏似有淡淡靈光流轉，油燈輕顫，焰心變得清明。
    沈清弦再次閉上眼，呼吸平穩。
    體內那一縷靈氣順著經脈緩緩流動，原本生澀的氣息逐漸變得順暢。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被廢棄多年的靈脈正在一點一點被喚醒。
    空氣中，似乎浮動起淡淡的靈光。
    窗外月色如水，油燈輕顫，焰心漸漸由黃變白。
    沈清弦心神沉入體內，按照戒指裏母親遺留下的《養元訣》運轉。
    靈息如細流彙入丹田，溫潤、清和，像春水灌入幹涸的土壤。
    靈氣回歸的感覺，讓他幾乎想要落淚。
    前世在末世中，他被折磨得形神俱疲。
    那時的力量冰冷、殘酷，屬於生存本能的野性。
    而如今，流淌在經脈中的，卻是溫柔而純淨的天地靈息。
    “若這就是修仙世界的靈氣……那的確，比末世的能量更柔和。”
    他低聲喃喃，唇角浮起一絲笑意。
    可下一刻，那靈氣卻忽然暴動。
    沈清弦胸口一緊，眼前的光驟然扭曲。
    四周的景象開始模糊，仿佛被拉入一層又一層水幕。
    幻境。
    他反應極快，卻仍晚了一瞬。
    神識一震，他整個人已被卷入幻象之中。
    周圍的空氣驟冷。
    腳下不再是土床，而是一片血色荒原。
    天空暗紅，陰風嗚咽。無數殘破的異獸屍骸堆積如山。
    沈清弦心頭一震，這是他前世的記憶。
    末世第七年，魔潮爆發，他帶著小隊被圍困在屍山之中。
    那一天，他看著自己救出的孩子死在懷裏，看著天空被異能雷火燒成血色。
    那一刻，他幾乎發了瘋。
    “沈隊！你快走啊！”
    “我不走！我帶他們出去！”
    “沒用了……異獸潮來了！”
    無數聲音在耳邊炸裂。
    沈清弦抱著頭，額角青筋繃起。
    “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
    可那孩子的哭聲，那熟悉的血腥味，分明如昨日。
    幻境裏的他滿手鮮血，雙眼赤紅。
    無數亡靈在風中低語：“你救不了他們的……沈清弦……你從未救過任何人……”
    他的心神一陣劇痛，靈識開始崩散。
    “……不……我已經重來一次了……”
    他喃喃，努力想讓自己清醒，胸口的戒指卻忽然亮起。
    一股極淡的涼意從掌心蔓延，如清泉流過腦海。
    他眼前的紅光漸退，幻象如破碎的鏡麵般崩裂。
    呼
    沈清弦猛然睜開眼，大口喘氣。
    滿頭冷汗。
    屋內一切如常，油燈仍在跳動，窗外月色未變。
    隻是心髒的劇烈跳動仍在提醒那一切，太真實了。
    “差點……入了魔障。”
    他緩緩抬手，望向那枚銀色戒指。
    戒麵上有淡淡的靈紋流動，宛如呼吸。
    “是你救了我？”
    戒指靜靜躺在他指上，沒再回應。
    沈清弦歎息一聲，正想起身去倒點水壓壓驚，忽然。
    “咚”
    院外傳來一聲輕響。
    緊接著是木門被風吹動的吱呀聲。
    沈清弦立刻屏息，手指一點，熄滅了油燈。
    屋內陷入黑暗。
    他腳步輕移，靠近窗邊。
    外頭月光斜灑，能模糊看見廚房那邊的影子在動。
    像是有人在翻找東西。
    “……野獸？”他心想不對。
    那聲音太輕太快，腳步極穩，不像動物。
    他沉下氣息，緩緩取出枕下的短刀。
    那是他削藥材時留下的舊物，刀雖鈍，卻能防身。
    廚房的門被推開，一道黑影閃入屋中。
    沈清弦抿緊唇，屏息，神識如潮水般緩緩鋪開。
    下一刻
    他察覺到了微弱的靈息波動。
    不是凡人。
    他心中一驚。
    一個重傷的修士，氣息紊亂如碎裂的琴弦
    那股氣息，冷冽中帶著焦灼的雷火之氣。
    沈清弦握緊短刀，眼神驟沉。
    “修士？為什麼會出現在柳灣村？”
    他正要上前
    卻聽那人“噗”地一聲倒地，氣息瞬間跌落至冰點。
    沈清弦瞳孔一縮，迅速衝出門。
    月光下，一個滿身血汙的青年倒在門檻前，衣衫破碎，血跡斑斑。
    他眼角的朱痕被血染得模糊，唇色幾乎透明。
    沈清弦蹲下身，手指探向他鼻息微弱，卻還活著。
    “經脈碎成這樣……”
    他喃喃，眉頭緊蹙。
    這氣息，不是普通修士。
    金、火、雷三靈根。
    沈清弦心頭一凜。
    腦袋裏卻浮現記憶。
    顧雲寂。
    那個被奪氣運、被逐出師門的原書男主角。
    此刻，就倒在他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