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營養液管道被輕輕拔出，發出細微的“啵”聲。
    方錦風的睫毛顫了顫，像蝶翼掠過水麵，終於緩緩掀開——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帶著點微澀的暖意。
    “風風？”
    一個哽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近得仿佛貼著耳膜。
    方錦風轉動眼珠，看見方錦龍放大的臉，眼眶紅得像兔子，冒出了青黑，眼下是濃重的青影，顯然熬了很久。
    “哥……”他想說話，喉嚨卻幹得發疼，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這一聲“哥”剛出口，方錦龍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大滴大滴砸在醫療艙的玻璃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他猛地攥住方錦風露在外麵的手，那隻手冰涼、消瘦，指節因為長期輸液而泛著青。
    “你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方錦龍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後背的繃帶因為激動而繃緊，滲出淡淡的紅，他卻渾然不覺，“醫生說你可能醒不過來，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方錦風看著他哭得像個孩子，心裏又酸又軟。他想抬手摸摸哥哥的臉，卻沒力氣，隻能任由方錦龍握著自己的手，指尖傳來滾燙的溫度，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道。
    “哭什麼……”方錦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扯到臉頰的傷口，疼得嘶了一聲，“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還好好的？”方錦龍抹了把臉，眼淚卻掉得更凶，“你看看你瘦成什麼樣了！醫生說你內髒裂了！要不是你命大……”
    “好了好了。”方錦風輕聲打斷他，眼神軟得像化開的糖，“我錯了，下次不這麼衝動了，行不行？”
    “沒有下次了！”方錦龍立刻接話，語氣帶著後怕的嚴厲，卻又忍不住放軟，“以後不準再這麼拚命，聽到沒有？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爸爸交代？”
    “知道了。”方錦風乖乖應著，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的身影，孟舟拄著拐杖站在那裏，手裏還提著個保溫桶，眼圈紅紅的，見他望過來，趕緊別過頭去抹眼睛。
    洛榆跟在後麵，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別叫了。”方錦風搖搖頭，目光落在孟舟手裏的保溫桶上，“那是什麼？”
    “是……是蓮子粥。”孟舟走上前，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聲音還有點發緊，“醫生說你剛醒，隻能吃點清淡的。我熱了一下，你要不要嚐嚐？”
    方錦龍立刻接過保溫桶，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股清甜的香氣彌漫開來。
    他盛了小半碗，用勺子攪了攪，又吹了吹，才遞到醫療艙的喂食口：“慢點喝，小心燙。”
    方錦風小口小口地喝著，蓮子的軟糯混著米香，熨帖地滑過喉嚨，帶著點微溫的暖意，一直流到心裏。
    他看著方錦龍專注的側臉，看著孟舟在一旁緊張地盯著他的表情，看著洛榆低頭在紙板上寫寫畫畫，突然覺得，這場九死一生的劫難，好像也沒那麼難熬了。
    “桂思銘呢？”方錦風咽下一口粥，問道。
    “被他爸領回去了。”方錦龍的語氣瞬間冷了點，“還想在媒體上造謠，結果被爸爸查出他家裏挪用公款，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來找麻煩。”
    方錦風愣了愣：“爸……來了？”
    “還沒，不過快到了。”方錦龍喂他喝了口粥，聲音放緩，“他知道你醒了，在電話裏跟我罵了半小時，說等你好點了，要親自來揍你一頓。”
    方錦風笑了，這次終於笑出了聲，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眼裏卻閃著光：“他才舍不得。”
    孟舟也笑了，靠在牆上，看著這兄弟倆鬥嘴，額角的紗布雖然還沒拆，臉色卻好了很多：“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方錦龍天天守在這裏，誰勸都沒用，複健也不按時做，後背的傷口反複裂開。”
    洛榆本想當個高冷人物，卻難得地附和：“他還跟醫生吵了一架，說醫療艙的能量不夠，差點要把家裏的私人**搬來。”
    方錦風看向方錦龍，對方別過頭，耳根卻紅了：“胡說什麼，我那是……那是擔心他恢複得慢。”
    “嗯。”方錦風輕聲應著，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脹脹的。他想起副本裏哥哥撲過來替他擋尾巴的瞬間，想起黑暗中那聲帶著哭腔的“風風”，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哥哥，真好。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醫療艙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落在方錦風的手背上，像撒了把金粉。
    監護儀的滴答聲變得平緩而溫柔，像一首安靜的歌。
    方錦風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片刻的安寧——疼痛還在，麻煩或許還沒結束，但此刻，他被最在意的人圍著，被小心翼翼地嗬護著，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