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櫟站在中醫門診門口，看著門上熟悉的名字，才稍稍安心。他還是習慣這個大夫，聲音不高，說話慢，卻總讓他覺得踏實。他深吸了口氣，才敲門進去。
    “醫生，我現在的身體怎麼樣？”
    老大夫捏著他的脈搏看了一會兒，眉心舒展開來：“比之前好多了，底子也慢慢養起來了。我再給你開一個月鞏固一下。”
    她語氣溫緩，一如既往，不催不緊，卻像把他這些日子努力堅持的某種東西確認了下來。
    剛離開診室，李櫟走進電梯。裏麵已經上滿了人，他擠進一片空隙，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
    要去的樓層已經被人點亮。
    電梯緩緩上升，他閉上眼，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了個隱形的預防針。
    “叮——11樓到了。”
    李櫟恍然睜開眼，思緒被拉回現實。
    門一打開，光線灑進來，他抬腳走出去，腳步不快，卻也沒再猶豫。
    護士給了一張傳單，上麵寫著不同的谘詢師以及她們擅長的領域。
    李櫟隨手將傳單折進口袋，凳子往前推了推，看向主治大夫：“醫生，可以給我開點右佐嗎？”
    窗外昆蟲窸窸窣窣地鳴叫，李櫟抱著枕頭入眠，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這或許是他高中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清晨的陽光讓房間變得亮堂堂，李櫟剛睜開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最終目光停留在衣櫃。
    嘴裏一陣苦澀，即便刷牙了也沒有緩和多少。
    剛打開手機就發現張淑@全體成員的暑假補課谘詢。他沒有理會，點進了那個熟悉的聊天框。
    「出來見一麵？」
    江崇驍看著手機，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
    不是幻覺，
    心中狂喜。
    「來！」
    江崇驍剛走過拐角，就看見李櫟在不遠處，正看著旁邊的樹葉。
    李櫟收回目光轉身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江崇驍大概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刻：他拿著一束由無數小花組成的一片白色。嘴角輕輕彎起，像一圈不小心泛起的漣漪。
    “早上好。”
    李櫟穿了件淺灰色衛衣和修身的微喇褲，花遞向江崇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清瘦的手腕。
    和江崇驍平時見到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迫不及待地將李櫟摟在懷裏，連他手裏的花都拋諸腦後。
    “今天這麼主動，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江崇驍黏膩地蹭了蹭他的頸窩，就連聲音也低啞下來。
    李櫟低笑幾聲，“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李櫟挪開江崇驍的身體，轉而拉起他的手，緊緊地攥在每個空隙。
    他們一路小跑，伴隨著陣陣微風和隱約的陽光。
    直到門口，兩人撐著膝蓋喘著氣。
    “藍春濕地公園？”
    “嗯……”李櫟的尾音夾著喘氣的變調。
    “來這裏幹嘛？”
    “閉上眼，帶你去個地方。”
    江崇驍聽話照做。
    不知被李櫟牽了多久，直到停下腳步。
    “這個地方你沒來過。”
    江崇驍抬眼，視野瞬間被淹沒——一片浩瀚的藍之海漫卷而來。風信子連成的靛藍浪濤在腳邊輕輕起伏，羽衣甘藍豐厚的葉片則堆疊出深沉的漩渦，邊緣的純白小雛菊像濺起的浪花，零星的紅色格桑花如同偶然透進水麵的光斑點綴其間。他們被這片汪洋花潮溫柔地圍攏在中央，如同被海流環抱的孤島。
    “這是……”
    “公園的花境，這個時候最美。”
    在江崇驍入神的那一瞬間，他笑了，隻是輕輕地，沒露齒，像某種私藏的情緒從唇角偷偷泄出來。
    江崇驍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波瀾，洶湧地將李櫟攬在懷中，將他整個包裹。
    李櫟嘖了一聲故作嫌棄地推了推，“膩不膩歪。”
    江崇驍說什麼也不肯鬆，反而越抱越緊，傾注所有的溫柔。
    “抱夠了沒有？”
    “不夠，”江崇驍聲音沉沉的，“這輩子都不夠。”
    李櫟伸手艱難地掏出一個盒子，直到硬物在江崇驍背上碰了幾下，他才鬆開依依不舍的懷抱。
    “這什麼？”
    “生日禮物，回去再打開。”李櫟眼神真切，語氣卻像藏著什麼秘密。
    江崇驍將小盒子揣進口袋，“你還記得我生日？”
    “當然。”李櫟語氣輕輕的，“所有告訴過我生日的人，我都記得。”
    江崇驍嗅了嗅李櫟給的花束，“挺香。”
    “這是洋甘菊，據說它的香味可以助眠。”
    “助眠？”江崇驍好奇的看著手裏這麼個小玩意兒。
    “嗯，”李櫟聲調都抬高了幾分。“看你最近都沒精氣神，肯定沒休息好。”
    江崇驍的心像是被那片藍色花海浸滿了蜜糖，軟得一塌糊塗。他低頭深深嗅了嗅那束清新淡雅的洋甘菊，絲絲縷縷的香氣沁入心脾，仿佛真的能撫平連日來的疲憊。
    一陣微風拂過，花朵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語般補充了一句：“這裏……真讓人不想離開。”
    李櫟點了點頭，也流連在眼前這片生機勃勃的藍與白交織的花海上。
    “未來……這些美好的時間，就是我們的每一天。”
    他們躺在汪洋花海的中心，連陽光都撥開了雲朵的迷霧，溫和的光線帶給兩人心口無限的溫暖。
    “李櫟，那個小禮盒裏麵是什麼？”江崇驍側過頭看著他，
    李櫟像睡著了似的，一言不發，閉上的眼睛偶爾還在輕柔地顫動。
    他總是這樣安靜，不言不語，卻仿佛能讓一切紛雜慢慢安靜下來。
    就像月光，從不喧嘩，卻悄悄照亮每一寸黑暗。
    他看著李櫟平靜的側臉，靜悄悄地說了一句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話：
    “睡吧……我的月亮……”
    “我是真的，好喜歡你。”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兩人就這麼一直躺在這片花海，直到落日餘暉。
    回程的路上，江崇驍說著笑著，李櫟也回應，隻是笑意輕得像風吹水麵，不起波瀾。
    好不容易到了家，江崇驍幾乎是衝進門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束散發著淡雅香氣的洋甘菊放在客廳最顯眼的桌子上。
    然後，他立刻掏出那個小禮盒，眼睛亮得驚人。他甚至沒顧上換鞋，就站在玄關處。
    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香薰掛件——小巧的布袋裏塞著不同安神花材的香，味道淡淡的。
    他展開最下麵的信紙，映入眼簾的是李櫟那熟悉又清秀的字跡：
    “希望香囊能讓你安心些。不一定有用，但你可以試試看，早點睡。”
    江崇驍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拿起那個布袋靠近鼻尖，忽然有點發愣。他從沒想過會有人細致到這種地步。
    明明什麼都沒做，他就已經被讀得一清二楚。
    那些他藏起來的疲憊、不安、夜晚醒來的瞬間……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隻憑一個神態，一個眼神，甚至匆匆一瞬間就記住江崇驍一切的人，隻有李櫟。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讓人以為他並不會把誰放在心上。甚至以為，他的溫和不過是禮貌。
    可就是某一刻，他總能在那個脆弱的瞬間傾注你意想不到的溫柔，讓人心裏“咯噔”一沉。
    江崇驍倚在床頭，望著窗外夜色發呆了幾秒，最後還是低頭，輕輕地把那句“早點睡”默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