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某節課，還沒見人，就聽到擴音器的呼嘯聲傳播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要把人耳膜震碎。
    “每次來都整這死動靜，肯定是張淑。”劉墨墨眼睛都沒抬一下就斷言道。
    下一秒，數學老師張淑邁著雷厲風行的步伐走進來，表情嚴肅得像是隨時準備捕捉任何一個不專心的學生。
    “我前天說這節課找人上來寫題，”張淑看著手裏的名單，又往下麵看了看。
    “劉墨墨，江崇驍，李紅花，李櫟。”
    劉墨墨和李櫟瞬間挺直了腰背，像是被驚醒的小動物。
    李櫟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
    劉墨墨攥著衣角，腳步沉重得像被綁了啞鈴。
    “每個人一塊黑板，江崇驍、李櫟寫課本第三題。劉墨墨、李紅花寫課本第四題。”
    李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幾秒才顫顫巍巍的上台。
    老師之前什麼時候說點人了？
    肯定是上次睡著了沒聽見。
    李櫟隻感覺自己真倒黴。
    劉墨墨剛拿粉筆寫了個“解：”，隨後抬起課本假意看題，眼珠滴溜溜地瞟向旁邊那塊黑板。
    寫了幾行後，她手一鬆，粉筆落到地上，蹲著撿起來時又趁機看幾眼。
    還沒寫多少，又假裝到講台上拿粉筆，趁轉身之際眼睛一斜。
    張淑也發現了什麼，眼睛眯了起來。
    “有些同學不要投機取巧啊，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如針，就差點名劉墨墨了。
    她仿佛也知道張淑在說自己，肩膀微微縮了一下。
    下麵的劉檸幾乎要笑出聲來。
    她小聲的說了一句：“這也太明顯了。”
    李櫟的字比較清秀，橫是橫，撇是撇，每一筆都走在規定的軌道上。像是有一種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約束。
    他寫了幾個步驟，終於沒忍住，僵硬地、慢慢地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向身旁的黑板。
    隻一眼，他就愣住了。江崇驍的字跡龍飛鳳舞，帶著一股掙脫束縛的灑脫，解題步驟行雲流水。再看自己的，思路從第二步開始就走進了死胡同。
    步驟不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沉，
    抄，還是不抄？
    這個選擇他腦海裏反複拉扯。
    最終，他拿起板擦，背叛了自己可憐的原則。
    他眼珠每轉一次，不屬於自己的步驟就多一行。
    江崇驍餘光發現了什麼。他挪了一下身體，姿態無比大方，像是敞開了讓你看。
    李櫟在想，江崇驍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但那人竟然不擋，還將內容盡數展示。
    他粉筆劃拉的速度越來越快，被抹掉的區域馬上又補上了新的字。
    當李櫟感受到江崇驍要往自己這邊看時迅速扭過頭，身子還伴著微微輕顫。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生怕被發現。
    江崇驍看到這反應悶悶的笑，氣音從他的鼻腔中噴出。
    他打趣的看著李櫟，遲遲不下去。
    李櫟發覺那人一直朝著這邊，他呼吸沉了幾分，手指也停了下來——他剛剛看到的那行已經抄完了。
    他想再偷看一眼，卻又怕對上那人的眼神。
    江崇驍抬手往旁邊讓了讓，李櫟還是一動不動，粉筆也停在原來的位置。
    江崇驍就這麼帶著微微笑意靜靜地看著這個呆子接下來會怎麼辦？
    李櫟跟個木頭人一樣不為所動，可心裏的火山早已蓄勢待發。
    見李櫟開始硬著頭皮寫答案時，他才將粉筆隨手往講台的桌子上一扔，瀟灑離場。
    李櫟終於如釋重負，火山瞬間噴發，手速飛快的將能看清的地方都抄了下來。
    看著大家陸陸續續的下場，劉墨墨的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心跳快的像是踩了油門的發動機。
    當她繼續瞟向李紅花的答案時……
    壞了，有反光！
    剩下的看不清！
    她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幹脆直接將答案抄下來匆匆走了。
    “你們怎麼寫那麼慢？”劉檸悄悄扭過頭。
    “江崇驍一直看我，我都不敢抄。”
    “我比你慘，我有的抄，但黑板反光。”
    這兩個大神把周圍人逗的嘻嘻哈哈。
    “好，咱們從左往右看。江崇驍的有沒有問題？”張淑拿著書點了點黑板，聲音中帶著期待。
    “沒有。”全班同學異口同聲的說著，聲音整齊的像是排練過一樣。
    “對，沒有問題，解題思路非常清晰啊。”張淑拿紅色的粉筆打了個對號。
    “李櫟……字寫的挺好的。”張淑的目光在李櫟的板書上停留了片刻，話鋒一轉，直接跳過了評價。
    李櫟看著兩塊黑板上步驟不同的地方，心裏一陣酸澀。
    真粗心，抄錯了。還錯的這麼明顯。
    不過好歹寫上了。
    江崇驍看著李櫟的黑板，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
    這小呆子，給你抄也不中用啊。
    “來看一下李紅花的。也沒有問題，寫得非常好。”又是一個鮮紅的對號出現在黑板上。
    “最後看看劉墨墨的”
    “……”
    張淑沉默了幾秒，眉頭緊鎖。
    “抄都抄不明白！第一步還行，第二步……第二步呢？直接第三步了。你怎麼得出這個數的？而且答案竟然還是對的！”
    擴音器的聲音明顯大了不少，仿佛見證了一個數學奇跡。
    全班人的笑聲傾瀉而出，在教室裏回蕩許久。
    “你比數學家還厲害。”
    這句話一出，笑聲更大了，有的人甚至栽的前俯後仰。
    隻有劉墨墨頭低下去，手還扶著額頭擋著自己的臉。
    李櫟歪著頭看了一眼，發現劉墨墨的肩膀在不停的顫動著，嘴角還掛著笑。
    “上課好好聽，別總想著耍小聰明。”張淑撇了一眼劉墨墨的位置。
    “江崇驍和李紅花上來講一下這幾道題吧。”
    江崇驍三步並作兩步跨上講台，粉筆在他指間轉了一圈，像是勝券在握。
    “這道題啊，”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特別的磁性，“這個函數在x=2處的切線斜率，先求導，再代入……”
    李櫟微微眯著眼睛，試圖看清黑板上的每一個字。
    “所以能得出斜率是2。”
    教室裏一片嘩然。有人小聲嘀咕：“原來是這麼解的，那我寫的不對。”後排幾個男生已經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張淑全程一臉欣賞的看著他，“講得很好。”她點點頭，語氣中充滿了認可。
    全班響起一陣掌聲和零星的驚歎，江崇驍回到座位上扭頭朝著李櫟的方向看。
    此時那個抄錯題的小呆子正同樣認真的看著李紅花的講解。
    相比之下，李紅花的講題過程就像一首輕柔的小夜曲。她輕手輕腳地走上講台，站定後，她先是緊張地抿了抿嘴唇，
    “這道題...”她的聲音細如蚊呐，前排同學不得不伸長脖子才能聽清。她纖細的手指指著黑板上字跡娟秀得像印刷體的過程。
    “首先...我們要找到函數的定義域...”她每看一步都要停頓一下，像是在確認是否正確。
    張淑鼓勵著：“李紅花，沒講錯，聲音大一點。”
    李紅花的臉有些泛紅，她的聲音稍微大了些：“然後我們要求導...”
    終於講完最後一步，李紅花如釋重負地放下粉筆，低著頭快步回到座位，全程沒敢看任何人。
    江崇驍盯著黑板的臉往旁邊湊了湊，和同桌輕聲說了句：“厲害啊。”
    帶著真誠的讚許。
    坐在斜前方李紅花突然坐直了幾分。
    張淑老師敲了敲講台：“兩位同學對函數性質理解得很透徹。好了，我們繼續上課。”
    窗外一片銀杏葉飛到了李櫟的課桌上，他拿起葉片對著窗戶看了看，光線透過銀杏葉泛著金光。
    雖然這節課有點刺激，但好在沒那麼無聊。
    下課鈴聲像一道赦令，瞬間解放了喧鬧的教室。但有道解不出的題像一條鎖鏈，牢牢地捆著李櫟的思緒。
    “劉檸，這題……”
    劉檸探頭看了看，抱歉地搖了搖頭。
    “梁碩，你會嗎？”
    梁碩皺著眉研究半晌，最終也隻吐出一句：“第二步之後，就不會了。”
    一隻手忽然從旁邊拍在他胳膊上，劉墨墨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喂，怎麼不問我？”
    李櫟頭也沒抬，目光還黏在那道題上，“你又不會。”
    “你真了解我。”劉墨墨笑得更歡了，毫無被看扁的自覺。
    李櫟呆呆地盯著課本上那道題，
    還能問誰？
    中後排肯定沒多少人會。
    算了，也沒時間，幹脆放假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