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久很久沒有人在他麵前提起洛子舒了，顧清玄不知道為何今日總是很想喝酒，將案子、湖目全部拋諸腦後，就為了好好醉上一醉。
    可是這酒卻又莫名的越喝越清醒，明明兩壇酒已經下肚，顧清玄的頭腦卻是異常清醒。
    “借酒澆愁愁更愁。”
    一道青色身影在身旁坐下，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那人卻又很自然地拿起自個腰間的銀製酒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許是顧清玄的目光太過於灼熱，那人聳了聳肩，自顧自地解釋道，
    “我這是，小酌怡情。”
    兩道身影就這麼坐在河畔，晚風拂過，柳詞的長發微揚，一滴酒水從他唇畔劃過，倒是多了幾分迤邐。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嗯？”
    柳詞拿著酒瓶的手微微一顫，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現在他是真的懷疑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喝醉了。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柳詞沒有明說，卻又像什麼都知道一般。
    顧清玄聞言收回目光，他突然像卸了力氣一般躺倒在厚實的草坪上，定定地看著星空，又似乎在透過那蒼穹回憶著什麼，
    “上一次這麼悠閑地躺在草地上數星星，還是我8歲的時候。那時候他也不過才16歲，我們一起在草地上這麼躺著，他就這麼教我看星宿。”
    “後來看著看著他就在我身邊睡著了，我一個半大的孩子又無法拖動他，也不想讓其他人打擾他，於是就這麼靠著他也睡了過去，這樣兩個人在圍場的草地上睡了一晚，第二日就雙雙病倒了。”
    遙遠的回憶此刻如同潮水一般襲來，仿佛要在頃刻間將他淹沒。
    柳詞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神色無波無瀾，他素來都知道往事不堪回首，逝人已逝，即使那人曾經是那般郎豔獨絕矜貴無雙，如今也早就化為一抔黃土。
    “那聖上可有後悔？”
    你可曾後悔那般質疑他，可曾後悔曾經心心相惜的二人終究走上了兔死狗烹的結局？
    “落子，無悔。”
    顧清玄輕輕道出四個字，卻擲地有聲地敲擊在了柳詞的心髒上。
    好一個落子無悔，這才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擔當。這一下柳詞倒是有些欣賞他了，史書千卷，哪個帝王沒有搖擺過，親情、愛情、友情固然重要，但是最終在皇權麵前，又基本都會淪為祭台上的祭品罷了。
    為君者，肩上的責任不僅僅是一人、一家更是整個天下，為了天下必須舍棄一些東西，即使過程可能會痛徹心扉。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在這個封建社會，無人可以淩駕於皇權之上，即使他是受萬民愛戴的帝師。所以顧清玄可以他死後哀榮，卻不能讓一個活著的洛微塵繼續權傾朝野。
    而那將軍之殤也不過是將最後的機會遞到了顧清玄手上罷了。
    柳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顧清玄此人還真是個做皇帝的好料子。
    “既然無悔，就好好做你該做的事情吧，陛下。”
    柳詞緩緩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草屑。
    顧清玄則依舊保持著臥躺的姿勢，眼神有些空洞，
    “隻是不知道，他是否後悔做了這個帝師。”
    柳詞身形微怔，垂眸看了一眼顧清玄，並不答話，隻是躬身行禮離開。
    走過十數步後，他又回過頭，看向那草地上躺著的人影，神色多了幾分悵然，
    “落子，亦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