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並非直接的血腥殺戮，而是悄無聲息的侵蝕。
    起初，隻是禦花園中幾株珍稀的名貴牡丹無故枯萎，花瓣上出現詭異的黑斑，如同被墨汁浸染。
    負責照料的花匠被內侍監斥責辦事不力，挨了板子，卻滿腹委屈，聲稱自己照料精心，絕無疏漏。
    然而，事情並未結束。
    枯萎現象如同瘟疫般蔓延，從禦花園到各宮妃嬪院落中的盆栽花草，甚至連幾位高位妃嬪宮中那幾位陛下親賜的、象征榮寵的珍稀花木，也開始葉片卷曲，梢頭泛黃！
    與此同時，宮中開始流傳起一種奇怪的“時疫”。
    數名低階宮人相繼病倒，症狀類似風寒，卻更加凶險，持續低燒，渾身乏力，咽喉腫痛難以吞咽，皮膚上還會出現細小的、類似永巷死者身上的紅疹，隻是顏色更淡。
    太醫署派人診治，開了清熱解表的方子，卻收效甚微。恐慌情緒再次彌漫。
    欽天監內，監正老頭兒愁得揪掉了好幾根胡子。
    星象無異常，地動儀也無反應，這莫名其妙的枯萎病和時疫，實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無奈之下，他隻得將難題拋給了那位新設的、據說“感知敏銳”的司辰使。
    雲燁接到稟報，立刻前往查看。
    她先去了一位寵妃的宮外，遠遠望了一眼那株衰敗的極品墨蘭。
    雖未靠近，但她已能感受到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腐朽氣息的異樣能量纏繞在樹根周圍。
    隨後，她又以探視患病宮人為由，檢查了一名症狀較輕的宮女。當她靠近時，體內守護血脈傳來清晰的警示——並非龍族那暴虐的腥氣，而是一種陰柔、粘稠，如同沼澤瘴氣般的毒素感。
    “不是時疫。”雲燁斬釘截鐵地對陪同的太醫署官員和欽天監監正說道，“是中毒。”
    “中毒？”太醫署院使愕然，“可脈象並無典型中毒之兆，且眾人症狀相似，若是中毒，毒從何來？”
    雲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近日宮中飲水、飲食可有異常？”
    “均已查驗過，並無問題。”內侍監負責此事的太監連忙保證。
    雲燁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禦花園的方向：“帶我去看看那些枯萎的花草，尤其是根係附近的土壤。”
    在禦花園，她蹲在一株枯萎的姚黃牡丹前，不顧泥土汙穢，用手輕輕撥開根部的浮土。周圍的官員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雲燁的指尖在土壤中細細撚動，忽然，她的動作停住了。她從泥土中拈起幾粒極其細微、幾乎與泥土混為一體的暗綠色結晶。那結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腥甜氣息，與她在那患病宮女身上感受到的毒素同源！
    “這是……？”監正湊近觀看，滿臉疑惑。
    “鱗粉蕈孢子。”雲燁的聲音冰冷，“一種隻生長在高等龍族巢穴附近陰濕處的毒蕈。其孢子細微，可隨風飄散，亦可混入泥土。植物根係吸收，便會枯萎。人或動物吸入或皮膚接觸，便會出現類似風寒的症狀，若攝入量多，足以致命。”
    她站起身，環視著這座繁花似錦、如今卻暗藏殺機的皇家園林：“有人將這東西，混入了禦花園乃至各宮苑的培植花土之中！或者，是通過某種方式，讓孢子隨風飄散。”
    眾人聞言，皆盡駭然！
    投毒！而且是利用如此詭異、聞所未聞的毒物！目標似乎並非特定之人，而是無差別地破壞宮廷環境，製造恐慌，削弱宮中人員的健康！
    “立刻查封所有新近運入宮中的花土、肥料，追查來源！”雲燁下令，此刻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所有患病宮人，隔離照料，藥方中加入甘草、綠豆、以及……三錢雄黃粉，微量即可，用以解毒。”她根據族中對龍毒的了解，給出了針對性的方子。
    命令被迅速執行下去。調查發現，約半月前，內府司確實從京郊一家名為“芳菲苑”的花圃，購進了一批用於春季補種的花土。
    而這家“芳菲苑”，背景似乎與某個近年來頗得聖心、負責部分宮廷采買的皇商有關。
    線索，似乎指向了宮外。
    但雲燁心中的疑慮並未減輕。
    鱗粉蕈孢子極其稀少，且需要特殊環境才能保存和傳播。簡單混入花土，雖能解釋植物枯萎，但要讓孢子均勻擴散到多個宮苑，甚至精準地讓部分宮人吸入致病，絕非易事。
    宮中，必然有人接應，甚至可能……是內部人員直接動手！
    就在調查聚焦於“芳菲苑”和那名皇商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那名最初被發現症狀的宮女，在服用按雲燁方子調配的藥物後，病情剛剛有所好轉，卻於昨夜暴斃！
    死因並非毒素發作，而是……脖頸被生生扭斷！偽裝成了自盡，但影衛一眼便看出是他殺！
    滅口！
    敵人的反應如此迅速、狠辣！這更加印證了雲燁的判斷——內應，不僅存在，而且就在宮中，時刻關注著動向，並能輕易接觸到被隔離的病人！
    蕭凜聞報，震怒不已。
    龍族的威脅尚未解除，宮中的鬼蜮伎倆卻已開始奪走人命！這無疑是對他帝王權威的**挑釁。
    他加派人手，一方麵嚴查“芳菲苑”及皇商，另一方麵，命令影衛將調查範圍縮小至能接觸到患病宮人、以及能自由出入各宮苑運送花土物資的相關人員身上。
    壓力，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
    而雲燁，則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些細微的、被忽略的角落。
    她回憶起在廢棄暗渠中剿滅影鱗時，除了腥氣，似乎還聞到過一絲極淡的、與鱗粉蕈孢子類似的甜腥味……隻是當時被更濃烈的龍裔氣息掩蓋了。
    難道，那暗渠不僅是影鱗的巢穴，也曾是存放或傳播毒孢子的地點？
    她決定，夜探永巷暗渠，進行更深入的勘查。
    這一次，她需要尋找的，可能不僅僅是龍裔的痕跡，還有“人”留下的蛛絲馬跡。
    夜幕降臨，雲燁換上便於行動的深色衣物，將短劍貼身藏好，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再次悄無聲息地潛向了西內苑。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雙眼睛，也正隱藏在更深的黑暗中，注視著她的動向。
    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怨毒與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