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頭帶著風聲，“嗖”地掠過陸木木低垂的發頂，最終“啪”地一聲，精準砸在他背後的空桌子上。
    講台上，數學老師李閔額角青筋微跳，手裏捏著第二截粉筆，蓄勢待發。
    “陸木木！要睡回家睡！”
    被點到名的人迷迷糊糊抬起頭，深棕色的眼眸裏氤氳著剛醒的水汽，臉頰上還壓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他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校服，看起來和周圍的學生沒有任何區別。但陽光格外偏愛他，透過窗戶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看起來乖巧又無害。
    他慢吞吞地掃了一眼黑板上的奧數題，嗓音帶著沒睡醒的沙啞：“老師，這題選A。輔助線連BD，用塞瓦定理，三分鍾搞定。”
    全班鴉雀無聲。學委盯著自己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默默低下了頭。
    李閔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過程呢？光有答案有什麼用？”
    “過程？”陸木木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像是鍍了層金粉，“連接BD，設交點為O，根據塞瓦定理，AO/OD乘以BE/EC乘以CF/FA等於1，代入已知條件，計算得出AO/OD的比值，然後......”
    他語速不快，卻條理清晰，每一個步驟都精準地指向最終答案。等他說完，教室裏安靜得能聽到窗外樹葉的沙沙聲。
    李閔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但依舊板著臉：“就算會做，上課也不能睡覺！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等你以後進了社會……”
    陸木木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念叨，撇了撇嘴，正要反駁，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從陸木木的抽屜裏清晰地傳了出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長京一中嚴禁攜帶手機，更何況新調來的副校長主抓風紀抓得很嚴，這簡直是頂風作案，直接撞人家槍口上。
    同學們默默向陸木木投去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目光。
    陸木木心裏“咯噔”一下。他記得帶手機好像是要叫家長？他眼前立刻浮現出陸景桁疲憊的眉眼。他哥最近忙得腳不沾地，胃病都犯了，昨天才被家庭醫生嚴厲警告要好好休息。這種時候，他可不想因為學校裏的破事去煩他哥。
    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那裏空空如也，樹葉吊墜被他妥善地藏在了衣服最裏層。這是陸景桁要求的，在外人麵前絕不能顯露任何異常。
    可是此刻，隔著衣料，他依然能感覺到那片樹葉傳來的異常溫度。平時總是溫暖如陽光的吊墜，此刻卻透著一絲涼意。
    不對。
    這觸感不對。
    吊墜平時總帶著點陸景桁身上那種暖洋洋的陽光味道，那是他們之間獨特的感應。可今天，那味道淺淡得幾乎聞不到。
    他哥心情不好？還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聯想到陸景桁最近總是蒼白的臉色，一股莫名的焦躁湧上心頭。
    裝乖學生的耐心瞬間告罄，他幹脆破罐子破摔，無視李閔震驚的注視，直接把手機掏了出來。——那是一隻看起來很普通的智能手機，市麵上最常見的款式。
    屏幕亮起，發信人備注是“嵐姐“。內容是一張照片——一個男人的辦公桌上，赫然擺著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照片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老板今早喝的第三杯了。“
    第三杯？！
    陸木木的眉頭瞬間擰緊，心底那點殘存的睡意和被老師抓包的煩躁，瞬間被點成一把火。
    他“唰”地站起身，臉上那點偽裝出來的乖巧褪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風雨欲來”般的冷冽。
    “老師，家裏有急事，請假。”他丟下這句話，甚至沒等李閔回應，抓起那個看起來用了好幾年的書包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腳步一頓，像是才想起什麼，回頭對李閔扯出一個沒什麼感情的笑容：“對了，剛才那題選A。假條...回頭補您。”
    李閔看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那句“你給我站住”卡在喉嚨裏，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這個陸木木，成績還算不錯，性格卻讓人捉摸不透。學校裏沒人知道他的來曆，隻知道他是這學期剛轉來的，除了成績突出外，看起來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
    ——————
    陸木木快步走出校門，拐進旁邊的小巷。那裏停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若不是對車極其了解的人，根本看不出這是經過特殊改裝的防彈車。
    司機看到他，立刻下車開門：“木木少爺。“
    “去公司。“陸木木鑽進後座，語氣急促。
    車子平穩地駛出小巷，彙入車流。陸木木靠在車窗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衣領下的吊墜。那冰涼的觸感讓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
    江盛集團一樓大廳，人來人往。
    陸木木快步走進旋轉門，徑直朝著電梯走去。他依然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校服，在光鮮亮麗的白領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等一下！“一個保安攔住他，“小朋友，這裏不能隨便進。“
    陸木木腳步不停：“我找我哥。“
    “你哥是誰？有預約嗎？“保安皺著眉跟上他，“這裏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來。她胸前別著工牌，上麵寫著“秘書部方嵐“。
    “木木？“方嵐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對保安擺擺手，“沒事，這是我表弟，來找我的。“
    保安這才退開，嘴裏還嘟囔著：“現在的學生真是...“
    方嵐領著陸木木走向員工電梯，壓低聲音：“你怎麼這個時間來了？老板正在開會。“
    “他喝第三杯咖啡了。“陸木木的聲音冷冰冰的，“胃不要了？“
    方嵐歎了口氣：“我勸過了，但是今天有個重要項目...“
    話沒說完，電梯門打開，裏麵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為首的那個看到陸木木，愣了一下：“方秘書，這位是？“
    “我表弟，來找我拿鑰匙。“方嵐麵不改色地撒謊，順手把陸木木往身後擋了擋。
    陸木木低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等那幾人走出電梯，方嵐才鬆了口氣，按下頂樓按鈕：“木木，老板也是不得已...“
    “沒有什麼是不得已的。“陸木木打斷她，“他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電梯直達頂樓。方嵐還想說什麼，陸木木已經大步走向總裁辦公室。
    秘書台的小助理看到他，立刻站起來：“小朋友，這裏不能...“
    陸木木看都沒看她，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
    ——————
    辦公室裏，陸景桁正在批閱文件。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在看到來人的瞬間，眼中的疲憊瞬間被溫柔取代。
    陸木木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隻是直勾勾地盯著陸景桁手邊的咖啡杯。
    陸景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心裏頓時了然。他放下鋼筆，朝著少年張開雙臂：“過來。“
    陸木木這才動了，卻不是走向他的懷抱，而是徑直來到辦公桌前，端起那杯咖啡，當著陸景桁的麵，慢條斯理地全部倒進了垃圾桶。
    “第幾杯了？“他放下空杯子，聲音甜得發膩，眼神卻冷得像冰。
    陸景桁看著他的動作，眼底漾開無奈的笑意：“第三杯。“
    “哥哥真不聽話。“陸木木歪著頭，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是要我喂你喝養胃茶，還是想讓我天天來公司盯著你？“
    他說著，從書包裏取出保溫杯，動作優雅地擰開蓋子，頓時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漫開來。他湊近陸景桁，幾乎要貼到他臉上：“選一個？“
    門外的秘書助理嚇得臉色發白，方嵐對她搖搖頭，示意她別管，伸手順勢把門關上了。
    陸景桁伸手想接過杯子，陸木木卻靈活地躲開，就著這個親密的姿勢，直接把杯子遞到他唇邊：“我喂你。“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陸景桁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緩解了胃部的不適。
    “你看吧，離了我你可怎麼辦？“陸木木舉著杯子把臉埋在他哥頸窩，悶聲說，語氣裏帶著點小得意和小委屈。
    “是，離不開你。“陸景桁從善如流，怕陸木木杯子拿不穩把養胃茶撒出來，順勢接過杯子就將人攬到懷裏，抱著他在寬敞的沙發上坐下。“哥保證下回不喝這麼多咖啡了。“
    “你保證有什麼用？上次、上上次你也這麼說！“陸木木把臉轉過來，溫熱的鼻息掃在陸景桁頸間，悶聲指控，聲音委屈得不行，“你寫保證書！現在就寫！貼你電腦上，床頭也貼！“
    陸景桁輕輕**著陸木木的頭發：“今天怎麼這麼大脾氣？誰惹我們木木不高興了？“
    “還能有誰？“陸木木抬起頭，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帶著鼻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一不舒服，照在我身上的陽光都不暖了……小樹葉也沒味道了……“
    陸景桁的心軟得一塌糊塗，輕輕拍著他的背：“哥知道了，以後一定記得。保證陽光暖暖的，小樹葉香香的。“
    他在陸木木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一口一口地把養胃茶喝完，一滴不剩。
    “好喝嗎？“陸木木眨著眼睛，笑得像隻狡黠的狐狸，“我盯著榮姨熬了兩個小時呢。“
    “好喝。“陸景桁伸手想揉他的頭發，卻被陸木木抓住手腕。
    少年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像隻撒嬌的貓般蹭了蹭：“哥哥我乖不乖？“
    “你乖。“陸景桁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陸木木滿意地笑了，雙臂環住他的脖頸：“既然我這麼乖，哥哥是不是該獎勵我？“
    “想要什麼獎勵？“
    “今天不準工作了。“陸木木湊到他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陪我回家。現在，立刻，馬上。“
    他的語氣嬌縱又霸道，偏偏那雙深棕色的眼眸清澈見底，讓人生不出半點拒絕的心思。
    陸景桁看了眼桌上堆積的文件，又看了看懷裏理直氣壯撒嬌的少年，最終輕笑著點頭：“好，陪你回家。“
    “哥哥最好了。“陸木木在他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隨即像是想起什麼，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紙，“不過在這之前，先把這個簽了。“
    陸景桁接過一看，是一份手寫的《養胃保證書》，條款詳細得令人咋舌，最後還留了按手印的位置。
    “簽字畫押。“陸木木把鋼筆塞進他手裏，笑得像隻偷腥的貓，“我要把它裱起來，掛在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
    陸景桁縱容地簽下名字，又在陸木木的監督下按了手印。
    “這下滿意了？“他問。
    陸木木仔細收好保證書，重新窩回他懷裏：“勉強滿意。不過哥哥要記住，你的胃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要是再敢不愛惜自己......“
    他沒說完，但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陸景桁摟緊懷裏的人，感受著少年毫無保留的依賴。十年了，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小作精，早就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想起十年前在山裏撿到陸木木時的情形。那時候的小家夥又瘦又小，閉著眼睛蜷縮在草叢裏，手裏緊緊攥著一株小樹苗。他一眼就看出這孩子和他一樣，不是普通人。
    後來慢慢摸索才知道，陸木木是遠古一截扶桑神木所化，而他自己，則是天地間第一縷陽光的化身。光與木，天生就該相依相伴。
    這十年來，他一點點教會陸木木控製自己的能力，把那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傻子，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哥，我現在能控製學校外麵一整排的樹了。”陸木木突然說道，語氣裏帶著點小得意，“範圍大了好多。”
    陸景桁笑著捏了捏他的臉：“我們木木真厲害。”
    “我每天不僅要上學，還要時刻關心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偷喝咖啡，我一天天都要操心死了！”
    “嗯，你乖。”陸景桁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抱著陸木木往外走。“累到我們木木了，回去叫榮姨給你做好吃的補補。”
    陸景桁抱著他，感受到懷裏的人輕飄飄的，明明養了這麼多年，牛奶當水喝，陽光緊著曬，卻還是這麼清瘦，抱在懷裏沒什麼分量。不禁皺眉：“是不是又沒好好喝牛奶？怎麼還是這麼輕？”
    “喝了...”陸木木聲音悶悶的，“可能長得慢吧。”
    他知道自己體質特殊。明明是扶桑神木化身，理當生機勃勃，卻偏偏從小就比同齡人瘦弱。陸景桁為了他的身體沒少操心，每天變著法子哄他喝牛奶，引陽光給他“補鈣”，就差把“科學養木”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走進專用電梯，陸木木突然想起什麼：“哥，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陸景桁挑眉：“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陸木木把臉埋得更深了些，“那時候你也是這麼抱著我的。”
    他永遠記得那個午後，陽光穿過柏樹林，在少年陸景桁身上鍍上一層金邊。當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雙盛滿溫柔的眼眸。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個人是他永恒的歸宿。
    ——————
    電梯下到負一樓的地下車庫。
    “走吧，回家。”陸景桁輕聲道，抱著陸木木往電梯外走。
    “哥哥等一下，”陸木木卻按住他，深棕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敏銳。他伸手從陸景桁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