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放了寒假，準備回家收拾一下，然後去接淩恒。
    他們這一走，多半是年後才回。
    湯淺左思右想，憋出一句：“帶點特產回來啊。”
    洛琴昌皺著臉，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魔族特產是什麼？
    “謝哥，九天。”度安畢恭畢敬道：“一路平安，假期愉快。”
    九天折了兩張符，讓他們有事貼在手機背麵，可以短時間連線。
    度安和唐皊鹿一人一張。
    湯淺嘟嘴：“怎麼隻給他們？”
    洛琴昌歎氣：“因為小鹿和小安不會胡亂用掉。”
    “……”
    這陣子相處下來，E組成員已經磨合得差不多了，即便陟司不在，也有洛琴昌坐鎮。
    九天把行李箱放後備箱，繞去副駕駛坐著。
    陟司還在被挨個送行。
    湯淺滿嘴跑火車：“希望你們領個小的回來。”
    唐皊鹿連忙去捂她的嘴：“謝哥，祝你們一路順風。”
    “這邊有我。”洛琴昌說著拍了下席非毅的後腦勺：“臭小子，說點什麼。”
    席非毅隻好乖乖道：“謝哥，我們等你回來。”
    明檀不屑送行，樓都沒下，此時仍在窗口撅著**曬太陽。
    車子發動的時候，九天降下車窗，和大家揮手告別。
    灰霾的天空落下了雪絨。
    霎時間，城市靜了下來，洛琴昌在眾人陸續回去後，點上一根煙，望著車輛遠去的方向。
    席非毅留在他身旁：“琴哥，怎麼了？”
    “瑞雪兆豐年。”洛琴昌摁著席非毅的頭晃了晃，“但願如此吧。”
    “啊？”
    ……
    到家得大掃除，九天開了門窗通風。
    陟司參觀了下九天的房間。
    他不常住家中，物件很少，書架上擺著的都是古籍。
    清走灰塵，反而讓屋子顯得更加冷清。
    就住一晚，九天也不打算開火做飯，打掃完就帶著陟司去附近的小吃街。
    年末的街市喧鬧，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水馬龍，美食攤翻湧著熱騰騰的白霧，皆是人間煙火。
    落雪的河川無聲地奔流著，九天在橋上吃糯米年糕，燙得呼呼吐氣。
    陟司牽著他的手，兩岸燈火繁盛。
    從前他厭惡山海人潮，人聲鼎沸之處會擾亂靈台，徒增煩悶痛苦。
    隻是此時此刻，與九天十指相扣，陟司對人間有了刹那歡喜。
    ……
    “哥！”淩恒飛撲過來抱住九天：“我好想你啊。”
    九天被撞得後退一步，揉了把他的後腦勺：“上車。”
    路上有積雪，車輪碾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九天把阿旼從兜裏拿出來，交給淩恒：“在魔族，要隨身帶著阿旼。”
    淩恒欣喜地接過去：“好呀。”
    阿旼見到淩恒也很開心，腦袋在他掌心歡樂地蹭著。
    過了會兒，九天轉頭問：“對了，那件毛衣，你今天穿了嗎？”
    淩恒拉開羽絨服，露出毛衣：“穿著呢。”
    九天點頭：“嗯。”
    一想到等下就要去另一個世界了，淩恒顯得很激動：“哥，我們怎麼過去啊？飛過去？還是穿過什麼時空門？”
    陟司麵無表情把車停好，“到了。”
    淩恒震驚：“啊？”
    他看向窗外，皚皚白雪，視線裏隻有一個荒涼寂寞的站台。
    九天解開安全帶，告訴他：“過去等車。”
    “哦。”淩恒把阿旼揣進懷裏，開門出去。
    兄弟倆一人一個行李箱，淩恒還有個包，裏麵是九天堅持要他帶著的寒假作業。
    站台上連個發車提示牌都沒有。
    淩恒看著被積雪淹沒鏽跡斑斑的軌道，還有陸續出現的乘客，心有餘悸：“哥，這些……應該不是人吧。”
    “嗯。”九天垂眸：“別盯著看。”
    淩恒立馬站直，不目斜視。
    列車進站，外表十分普通，和人間的列車沒有任何區別。
    不同的乘客對應的車廂也是不同的。
    隻是人類的車廂裏常年空著，難得有乘客。
    淩恒在空蕩的車廂裏晃悠，與隔壁相連的車門關著，但他好奇地趴在玻璃上張望。
    一隻碩大的眼睛橫掃過來，嚇得他退回了九天身邊。
    九天讓阿旼加熱了礦泉水，泡茶喝。
    車窗外的景色從人間的雪原變成了荊棘叢生的土地，山脈巍峨，如野獸嶙峋的脊背。
    手機早就沒了網，淩恒打了兩把單機遊戲就躺平睡過去了。
    九天拿出毯子披在他身上。
    陟司說：“你也休息會兒，路還長著。”
    “沒事。”九天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欣賞外麵的昏沉的景象：“地界的夜，比人間長多了。”
    “所以陽光珍貴。”陟司擁著他，轉頭去看被撕扯得有些扭曲的空間：“有些地方永不見天日，妖王或者魔君可以創造白日的假象，但終究是自欺欺人。”
    九天大概明白那日黎途說的“你一定很暖和”是什麼意思了。
    列車駛入一片幽深的海。
    空間變換帶來的異樣感驚醒了淩恒，他從毯子裏冒出腦袋：“怎麼了？”
    陟司讓他閉嘴。
    淩恒定睛一看，九天正在陟司懷中闔眼休息。
    “……”
    敢怒不敢言的淩恒選擇去上個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車廂門忽然開了，一身魔族裝扮的黎途走了過來。
    他膚色蒼白又長發飄飄，配合車廂裏黯淡的光線與周遭詭異的環境。
    嚇得淩恒大叫一聲：“出現啦啊啊啊啊啊！”
    九天頓時醒了，陟司扶額歎息。
    黎途把門關上，擋住後麵那些對人類垂涎和好奇的視線。
    “這節車廂可真難找。”黎途大大方方坐在了他們對麵。
    淩恒縮在沙發背麵，露出半個腦袋偷偷盯著他看。
    九天提醒：“這不合規矩。”
    黎途把以權謀私說得冠冕堂皇：“這兒是地界，我說了算。”
    九天說：“魔君親自迎接，未免也太隆重了。”
    黎途卻道：“隻是同路，我也得回家過年不是。”
    巨大的深海物種趴在車廂外壁，用腹部的吸盤包裹列車，企圖讓它載自己一程。
    淩恒看著車窗上扭曲密集的肉色觸手，整個人都不好了。
    黎途看著淩恒的反應，於心不忍道：“這幾年魔族流行圈養魔獸，如人間飼養寵物，家家戶戶都有，樣貌對人類來說過於凶惡，他若是嚇出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九天並不擔心：“這是魔君大人你需要考慮的，我弟弟在魔族有任何閃失，都是你的失責。”
    文件是黎途親手簽署，他自然清楚條款。
    黎途一眼望進淩恒眼底：“那就隻能請這位小朋友，謹言慎行了。”
    淩恒縮了回去，不敢再看他。
    列車廣播發出了提示音，傳到淩恒聽耳中就是那種神神叨叨嘀嘀咕咕的低語聲。
    隻見黎途起身離去，走之前還幫忙把車廂外那隻大家夥趕走了。
    淩恒又開始無聊了：“哥，手機上的時間都錯亂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什麼時候到站啊~啊~啊~”
    他的三個“啊”轉了三個調。
    九天揉了揉額角，招手讓他過來，然後把他摁在座位上，抽出一張卷子：“做吧。”
    “啊？！”
    “做題！”
    做完三張卷子的淩恒了無生趣趴在桌上。
    九天用紅筆批卷子，打叉打得越來越順手。
    陟司剝了橘子，喂到他嘴邊，九天用手背擋了下：“先不吃，上火。”
    各種意義的上火。
    淩恒捂臉：“哥，你還是別批了，我回頭自己對答案訂正。”
    九天擱下筆，把寫好標準答案和解題思路的卷子還給他：“給我謄在錯題本上。”
    大題基本上都要重寫。
    淩恒吃著橘子，淒淒慘慘謄錯題。
    待他寫完，列車到站，分秒不差。
    淩恒興高采烈收拾文具：“終於到啦！”
    這一節車廂的車門是最後打開的，站台上有魔族的衛兵和淩家夫婦。
    “媽媽！爸爸！”淩恒拖著行李箱奔向他們。
    夫妻倆擁著兒子喜極而泣：“小恒！”
    九天和陟司並肩走下來，平靜地望著他們。
    “九天過來。”淩太太伸手：“我得好好看看你們。”
    九天握住淩太太的手，輕聲道：“媽媽，你還好嗎？”
    淩太太挺著大肚子，走路有些笨重，她拉著九天的手，笑容依舊慈愛溫柔：“我好著呢。”
    淩恒在旁撒著嬌：“媽媽，我好想你。”
    “我也是。”淩太太親吻兒子的發頂，而後問：“這次期末考試多少分？”
    “……”
    淩恒的思念和感動頓時煙消雲散。
    黎途在一眾魔族的膜拜下走來：“一家團聚，實乃喜事。”
    九天不卑不亢：“謝魔君大人成全。”
    “好說。”黎途打了個手勢，命人去給他們置辦家宴。
    淩恒傻乎乎跟著父母走了幾步才回過神：“哥？”
    陟司和九天還站在原地。
    黎途道：“二位貴客，移步一敘。”
    九天和陟司想看一眼，然後點頭：“走吧。”
    淩父緊張起來：“九天，你要去哪兒？”
    “九天。”淩太太小步邁到九天麵前：“你們是要去商量我肚子裏孩子的是嗎？”
    想來九天的聰慧是承自淩太太。
    “是。”九天沒有說謊：“媽媽，你們先帶小恒去住處等我吧。”
    淩太太深深歎息：“好。”
    能入魔君的主殿的客人不多，百年來也就這麼幾個。
    如今一個神族一個人類踏入殿中，傳出不少竊竊私語。
    黎途坐上王座，屏退左右後，開門見山：“以你的眼力，想必已經看出端倪。”
    九天歎息：“我媽媽完全把天魔種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母愛，人性，天魔種利用了一切可以讓自己存活下去的東西。
    不折手段。
    黎途沉聲說：“母體的意願會直接影響胎兒，她期盼這個孩子降臨，即——給予它”生”。”
    九天明白天魔降世不可回轉。
    “天魔究竟會以何種形態出世，還是未知數。”黎途輕描淡寫道：“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九天低眉不語，似有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