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至。
    淅瀝而下的雨洗刷掉了一整個夏季的燥熱，這是入秋後的第一場雨。
    恰如我的名字。
    ——初雨。
    今天是大學開學的日子。
    不過跟我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我是送我弟弟初寒來上學的。
    我將行李送到了初寒的校門口，本想著再往裏送送的，但是初寒不願意，奪過我手上的行李讓我快些走。
    我想，初寒大概是嫌我穿的太寒酸，給他丟人吧。
    開學之前我特地給初寒買了幾身新衣裳，他現在身上穿的就是。
    我看了眼自己身上洗的發白的格子衫外套，又看了眼初寒的。
    這樣跟他對比起來，我確實穿的太不像樣了。
    不說給初寒丟人了，連我自己都覺的很不得體。
    雖然他嘴上沒說，但是我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隻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小寒，在學校要好好學習，等有出息了給哥買個大房子住。]我用手比劃了一句。
    其實明明可以有很多話可以說，我卻挑了一句不起眼的玩笑話，可能是想讓他不要有那麼多的心理壓力吧。
    我從上衣兜裏套出來幾張被揉的有些皺的紙幣塞給初寒。
    紙幣的顏色並不統一，有紅的藍的也有淺綠的，不過紅的占大頭。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初寒環顧了一下四周，接過我手裏的錢飛快的塞進口袋，隨即用力推了推我的胳膊，示意我離開。
    初寒嘴上說著讓我快些走的話，眼裏卻帶著些讓人難以捕捉的不舍與愧疚。
    我懂，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會有很強自尊心的，初寒肯定是不想讓新同學知道自己有個聾啞的哥哥，是靠哥哥輟學打工才勉強念上書的。
    說到哥哥，我其實也算不上，我就隻比初寒大兩個月而已。
    不是實際上的大兩個月，而是福利院的院長先撿到我，兩個月之後才撿到初寒。
    先撿到誰誰就是哥哥了。
    院長在初秋的第一場雨裏撿到了我，所以取名初雨；而撿到初寒時候，那一天正好是立冬，天氣驟寒，於是便給他取名初寒。
    我們都是被遺棄的孩子，“初”姓，是我們共同的、也是唯一的烙印。
    被遺棄的孩子要麼患有先天性疾病，要麼就是父母太窮養不起。
    而我是前者，我天生的聾啞人，聽不到也不會講話，隻會打手語。
    初寒就不一樣了，他很健康。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父母要把他丟到福利院門口，這麼好的孩子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
    可能是因為窮吧，其他的原因我也想不到了。
    在福利院裏就屬他學的最快最懂事，而且在我被福利院其他小孩子欺負的時候，就隻有他會站出來為我打抱不平。
    我倆打小關係就很好，他還為了我學會了難學的手語。
    於是他成了我的移動翻譯器，也成了我唯一的弟弟。
    因為我聽不到，所以他想給我買一個最好的助聽器，讓我可以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
    看著初寒提著大包小包行李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流中，我的手指下意識地撫上耳廓。
    那裏有一個光滑的凸起的小東西。
    是初寒給我買的助聽器。
    是三年前初寒打了兩個月暑假工偷偷攢錢給我買的生日禮物。
    說實話我那時候除了感動更多的就是覺得不值。
    打兩個月暑假工，攢著的錢還可以多買的好吃的以及好看的衣服，不應該把錢花在我這個殘疾人身上。
    我當時又急又氣還硬拉著他去退，他因為這件事情跟我鬧了好久的矛盾，不肯願意原諒我。
    因為拗不過，最後我還是帶上了助聽器。
    第一次戴上助聽器的那一刻，我被巨大嘈雜的聲音世界嚇得渾身一顫，於是當即慌忙將它扯下。
    初寒握住我的手，他慢慢比劃著鼓勵我：“哥，戴上它，你就能聽見我的聲音了。”
    我隻能咬著牙將助聽器塞回耳朵裏。
    在一片混沌的噪音裏，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宛若臘月裏的寒雪被春日的暖陽覆蓋消融。
    初寒說：“哥，你是初雨，我是初寒。”
    我們倆，一場秋雨一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