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淙淙流水靜淌，令人耳悅心寧。藍懷春坐在石頭墩上，頭微仰，幾縷發絲被風揚起，閉上的眼睛偶爾輕顫。
    他已經在這坐了不知多久，直到褲兜裏響起一陣純音樂。
    “喂？”
    “春，最近又有老師給我打電話了，要不……”
    “媽，那都是騷擾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歎，“還是沒這個打算嗎？”
    “我考慮考慮。”
    藍懷春由遠及近地看了遍湖水，緩慢站起身。腰間的鈴鐺發出清脆細小的響聲。
    剛進院子，母親王韻滾著輪椅，笑容可掬地叫著他。
    “懷春，你看！這個老師發的學校照片。看著還挺不錯的。你要是覺得可以，我讓劉姨去給你看看。”
    他聲音平靜而溫和：“媽，你知道的，我不想上學。”
    王韻的聲音瞬間沒了生氣：
    “兩年了，這個年紀還是要上學的……”她低下頭，目光也空洞的移向別處。像是在和藍懷春說，又像是喃喃自語。
    藍懷春接過手機，劃拉了幾下圖片，遞了回去。
    “不麻煩劉姨了，明天我自己去看看。”
    王韻喜出望外點點頭。
    “哎呦！你怎麼自己出來了！說了想去哪叫我。”
    外婆著急忙慌跑了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握住輪椅後麵的把手。她年過花甲，腰杆卻筆直，看著依然矍鑠。
    王韻反倒笑著說：“我聽到懷春的鈴鐺聲了。就這麼點路。”
    翌日，藍懷春去看了那所學校。高大的教學樓幹淨明亮，教室的風格也不俗套。接待老師熱情地介紹著：
    “我們這裏有空調，還有社團，圖書館，食堂有很多窗口隨便選，設施齊全……”
    “可以隻上一年嗎？”這句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
    “什麼？”老師愣住了。
    他又重複：“可以隻上一年嗎？”
    “這個……可能不行。你有什麼顧慮嗎？”
    回到家，王韻迫切的問怎麼樣。藍懷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學校是不錯，但是我隻想上一年。”
    “為什麼？上三年多好。不用擔心家裏沒錢，上學花的錢都是應該的。”
    “我都17歲了，和同齡人不是一屆。再上三年就20了，不想。”
    “你就上嘍，三年就三年。”
    “媽，這是我唯一願意去上學的理由了。”
    王韻歎了口氣，張開嘴又合上了。
    晚上，藍懷春剛躺下，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一開門，外婆和母親都立在跟前。
    “你媽非要我推她過來。”
    “春，你看看！這樣子行不？”
    王韻的眼睛又恢複了神采，手機向前麵舉——
    橙夏中等專業學校善老師：「我跟主任說過了，孩子要是隻想上一年也可以，安排進三年級。如果不想到校，就掛個學籍。費用還是一年的費用……」
    「學校的夏令營還剩最後兩天，如果可以就參加，正好和同學們熟悉一下。」
    “還是不上了，或者掛個學籍……”
    “要上的，總要接觸人群的，不然以後……”
    說到這，王韻的聲音突然停下來，像是說錯了話，兩人都沉默著。
    直到藍懷春先開口：“那就去吧。”
    王韻的眉毛一下子鬆懈了。
    “那夏令營？”
    “也去。”
    王韻用力點了點頭。外婆的眼角更是彎進褶皺裏。
    回到床上，藍懷春望著天花板。
    他本來是想應付，但看著母親喜笑顏開的樣子便不忍了。
    他翻了個身。
    是該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