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垸的視線掃過，不止這裏。
    賣木雕的攤子，雕著同樣符號的小木牌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油光鋥亮。賣香包的，幾種草藥混合出甜膩又沉悶的怪味。
    所有攤主的話術都驚人的一致——“山神爺喜歡的吉祥物”，“戴著這個，山神爺才會格外眷顧你”。
    昨夜那股清晰的、帶著壓迫感的精神波動，此刻被市集的喧囂衝淡了許多。
    但它沒有消失。
    它化作了無數根看不見的細絲，混在討價還價聲、食物香氣和孩童的笑鬧裏，悄無聲息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鼻子、皮膚，試圖滲透進骨髓裏。
    常垸嘴唇微動，聲音輕得隻有氣流：“他們在構建一個巨大的信息繭房，用熱鬧和善意作偽裝，植入特定的符號和語言，讓外來者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他們的規則，廢掉自己的腦子。”
    九山臉色沉重地點頭，壓低聲音補充：“不止，你看那些鎮民，男女老少，笑起來嘴咧開的角度，走路時腳抬起的高度，甚至眨眼的間隔……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齊了，齊得瘮人。”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就好像……”
    “被同一個意識操控的提線木偶。”常垸接話，語氣沒什麼起伏，卻讓聽的人後背發涼。
    忽然，街角一個玩耍的孩童摔倒，手裏的糖畫摔碎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瞬間，他周圍三個互不相識的鎮民，一個賣菜的大嬸，一個抽著旱煙的老頭，一個路過的青年，全都以完全同步的姿勢彎下腰，臉上掛著一模一樣、恰到好處的關切笑容，齊刷刷伸出手。
    那畫麵詭異到讓夜鶯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四人混在人流裏，假裝閑逛，神經卻繃得像弓弦。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更不對勁的地方。
    那些昨晚喝了“敬神水”的遊客，今天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他們身上掛滿了紅繩、木牌、香包，幾乎成了移動的吉祥物貨架。
    跟鎮民交談時，他們眼神狂熱，語氣虔誠，和昨天剛來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們在被加速同化。”夜鶯的聲音發緊，她看著那些遊客空洞又亢奮的眼神，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腰後。
    鐵砣的視線則死死鎖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是昨天還跟他一起在客棧門口抽煙，罵罵咧咧抱怨山路難走的絡腮胡。
    此刻，那絡腮胡正一臉莊重，甚至帶著幾分神聖感，向一個攤主請教一個木牌的正確佩戴方式。
    “大師，您說這個是該貼身戴，還是得露在外麵，好讓山神爺瞧見我的誠心？”
    攤主慢悠悠地回答：“心誠則靈，露不露在外麵，山神爺都知道。”
    絡腮胡聞言，如遭雷擊，隨即露出頓悟般狂喜的表情，連連點頭：“我懂了！我懂了！多謝大師指點！”
    他轉過身，正好看到鐵砣，眼睛一亮，大步走了過來。
    “兄弟！你怎麼還愣著？”絡腮胡熱情地抓住鐵砣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趕緊的，買個開過光的木牌！我跟你說，昨晚我夢見山神爺了，渾身金光！他說心不誠的，今晚祭典上要被當成祭品燒掉的！”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鐵砣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