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哭什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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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像是從深不見底的海淵中緩慢上浮,艱難地掙脫沉重的淤泥。魏雲淮**一聲,眼皮顫動著,終於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清晨微熹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朦朧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他公寓裏特有的粘合劑和淡淡檀香的氣味。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薄被。
    魏雲淮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根細針在顱內攪動,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身體各處都傳來酸軟無力的虛脫感,尤其是右手食指,一陣陣灼熱的刺痛感尤為清晰。
    他試圖回憶,腦海中卻隻有一些破碎模糊的片段。
    洞窟中激烈的劍光、霜明半跪的身影、自己掌心湧出的白光、還有指尖那猛然擴散開來的劇痛。
    之後的一切,便是一片空白。
    暈倒後的記憶,完全消失了。
    他艱難地用手肘撐起身體,動作遲緩得像個老人。視線掃過房間,一切如常,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空曠感。那麵華靈署的銅鏡靜靜躺在床頭櫃上,鏡麵黯淡。
    在床上呆坐了片刻,直到頭痛稍有緩解,魏雲淮才掀開被子,雙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陣眩暈襲來,他扶住床沿才穩住身形。走到穿衣鏡前,他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臉色是病態的蒼白,眼窩深陷,濃重的黑眼圈如同墨染,嘴唇也失了血色。原本勻稱的臉頰似乎也瘦削了一些,整個人透著一股大病初愈般的憔悴和虛弱。僅僅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和那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竟讓他損耗至此。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衝刷過身體,帶走了一些疲憊,卻衝不散骨頭縫裏透出的乏力和指尖那頑固的刺痛。
    洗完澡,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看著鏡中依舊難掩倦容的自己,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進入自己的腦海——
    霜明呢?
    從醒來開始,他完全沉浸在自身的不適中,竟直到此刻才猛然驚覺,那個總是存在感極強的玄色身影,似乎一直沒有出現。公寓裏安靜得過分。
    “霜明?”
    魏雲淮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公寓裏顯得格外清晰,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匆匆套上衣服,開始在各個房間尋找。客廳沒有,廚房沒有,陽台也沒有。那略帶冰冷的靈力波動仿佛完全消失了。
    心越來越沉。
    最後,他幾乎是踉蹌著衝進了自己的工作間。
    晨光透過窗戶,照亮了堆滿書籍和半成品的工作台。就在一片雜亂之中,靠近窗台的位置,一樣東西靜靜地躺在那裏,折射著清冷的光澤。
    魏雲淮的腳步猛地頓住,呼吸一滯。
    那是一把劍。
    古樸的樣式,玄色的劍鞘上隱約可見早已模糊的暗紋,劍柄線條冷硬。正是霜明的本體——那把他曾在黑暗空間中見過的古劍。
    隻是,此刻的劍,靜靜地躺在那裏,沒有任何靈光流轉,也沒有絲毫氣息外泄,仿佛隻是一件年代久遠的普通古物。與之前即使化形也難掩鋒芒的感覺截然不同。
    魏雲淮心髒狂跳,一步步走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觸碰那冰涼的劍鞘。
    觸感真實,卻冰冷死寂。
    他的目光仔細掃過劍身,最後,停留在了劍鞘與劍柄連接處附近。那裏,原本在黑暗空間中所見的那塊斑駁鏽跡,似乎擴大了一些。顏色也變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陳舊血跡,甚至隱約能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穩定的靈力正從那鏽跡中緩緩逸散,如同生命在悄然流逝。
    霜明……怎麼了?
    是因為昨夜,或許是前夜?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是那時的重傷嗎?為什麼沒有化形?為什麼感覺不到他的意識?
    無數疑問和擔憂淹沒了魏雲淮。
    他回想起洞窟中霜明靈體透明的虛弱模樣,回想起自己不顧一切輸出靈力時指尖鏽跡的劇變。難道,治療霜明的代價,遠比他想象的更大?不僅加重了他自己的“靈蝕”,也讓霜明陷入了某種沉寂?
    他輕輕將古劍捧起,冰冷的重量壓在掌心,那股微弱的逸散感更加清晰。
    魏雲淮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加蒼白。他緊緊抱著古劍,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驅散那份冰冷。
    窗外,城市的喧囂已經開始,陽光明媚,而他的世界,卻因為工作台上這把沉寂的古劍,再次籠罩上了一層沉重而不安的陰影。
    自那日從紡織廠歸來,霜明化作古劍本體陷入沉寂,已過去近半月。
    魏雲淮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遇見劍靈之前的軌道,卻又處處不同。
    他依舊每日去博物館上班,修複那些需要耐心與靈感的文物。指尖的暗紅鏽跡在過度消耗後,蔓延到了小半個指背,顏色沉澱如幹涸的血痂,帶來持續的不適,卻也提醒著他力量的代價與存在。他學會了更精細地控製靈力,隻在最關鍵時使用,如同吝嗇的守財奴守護著所剩無幾的寶藏。
    下班後,他不再急著研究古籍或練習靈力,而是第一時間回到公寓。推開門的瞬間,目光總會首先投向工作台——那把玄色古劍靜靜地躺在那裏,在夕陽或台燈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它成了這間屋子裏最沉默,卻也是最無法忽視的存在。
    魏雲淮為它精心準備了一個軟木劍架,墊著幹淨的絲絨布,但他發現,霜明的本體似乎更喜歡被隨意放置在靠近窗台能感受到外界氣息流動的地方,或許千年的孤寂讓他本能地抗拒任何形式的“供奉”與“拘束”。
    於是,工作台一角便成了霜明臨時的“棲息地”,與攤開的修複筆記、半截待接的瓷瓶、各種型號的鑷子筆刷共享著同一片空間。
    魏雲淮開始了某種奇特的“日常”。
    清晨,他會用柔軟的棉布,蘸取微量特製的古法保養油,輕柔地擦拭劍鞘與劍身。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脆弱的出土絹畫。
    擦拭時,他會低聲念叨幾句,有時是博物館的見聞,有時是某件文物修複的難點,有時隻是簡單的“今天天氣不錯”。
    沒有回應,隻有布料與冰冷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和劍身上那塊暗沉鏽跡永不消退的觸感。但他總覺得,霜明是能“聽”到的。
    夜晚,他會將古劍移至窗邊的小幾上,讓清冷的月光或城市遙遠的霓虹光影流淌過劍身。他查閱過一些模糊的典籍,猜測器靈或許能吸收月華或天地間遊離的靈韻療傷。沒有科學依據,但他願意嚐試。他自己則在一旁工作或看書,偶爾抬眼,看到月光下那沉默的玄色輪廓,心中便會安定幾分。
    他甚至嚐試過將自己溫和的靈力,如同滴灌般緩緩注入劍身,尤其是鏽跡周圍。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他的靈力仿佛泥牛入海,且每次嚐試都會引發指尖鏽跡更強烈的灼痛,但他咬牙堅持著,哪怕隻能維係一絲極其微弱的聯係,感知到劍身內那幾乎熄滅的靈火並未徹底消散。
    日子在平靜中流淌。
    魏雲淮習慣了對著劍說話,習慣了在修複文物遇到瓶頸時,下意識地看向工作台一角,仿佛那裏坐著一位沉默寡言的顧問。他消瘦的臉頰慢慢恢複了些許,黑眼圈卻因持續的擔憂和靈力負擔而難以完全消退。
    改變發生在某個周末的午後。
    魏雲淮正伏案修複一枚戰國玉環,陽光暖融融地灑滿半個工作台,也籠罩著旁邊的古劍。他全神貫注,指尖靈力如絲線般纏繞,引導著玉環內部幾近斷裂的靈蘊緩緩續接。
    就在玉環即將修複完成的刹那,他似乎感到工作台另一角傳來一絲微弱波動。不是聲音,不是光影,更像是一種意念的漣漪,如同沉睡者無意識的翻身。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古劍。
    陽光下的玄色劍身似乎毫無變化,但魏雲淮屏住呼吸,凝聚起全部心神去感知。
    魏雲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放下玉環和工具,輕輕走到古劍旁,不敢觸碰,隻是專注地看著。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微弱的“脈動”開始斷斷續續地出現,頻率逐漸增加。
    有時是在月光最盛的深夜,有時是在魏雲淮專注於修複的午後。劍身上那塊暗沉的鏽跡,邊緣似乎也稍稍明晰了那麼一丁點,不再像之前那樣仿佛要吞噬一切。
    希望如同細微的綠芽,在魏雲淮心中悄然萌發。他照料得更加精心,絮叨的話語也多了起來,甚至開始講一些枯燥的文物斷代知識,仿佛在給一位昏迷的病人進行“聽覺刺激”。
    又過了幾日,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窗外電閃雷鳴,狂風拍打著窗戶。
    魏雲淮被雷聲驚醒,下意識地看向窗邊小幾。
    古劍仍在那裏。
    一道刺眼的閃電劃破夜空,瞬間將屋內照得慘白。
    就在雷聲隆隆滾過的間隙,魏雲淮清晰地看到,古劍劍身之上似乎流淌過一抹銀色流光。
    不是錯覺。
    他立刻起身,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腳走到小幾旁。
    緊接著,在沒有任何外力觸碰的情況下,古劍微微震動了一下。
    很輕,卻實實在在。
    魏雲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古劍表麵的流光再次出現,比剛才更明顯,持續了數秒才漸漸隱去。
    隨後,劍身開始散發出冰冷靈力波動,雖然細若遊絲,卻清晰地宣告著某個存在的蘇醒。
    那波動越來越強,逐漸充滿了整個房間,甚至壓過了窗外的風雨聲。
    玄色的劍身上,光芒開始凝聚、流轉,最終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從劍身上升騰而起,如同倒流的星沙。
    光點在空氣中盤旋、彙聚,逐漸勾勒出一個熟悉而挺拔的輪廓。玄色的深衣,墨色的長發,冷硬如石刻的側臉線條。
    光芒緩緩斂去。
    霜明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眸微闔,似乎還在適應著什麼。
    他的臉色依舊有些透明般的蒼白,氣息也比鼎盛時期弱了許多,肩頭那道曾被暗紅能量侵蝕的傷口雖然已經看不見,但那個位置的衣料顏色似乎略深一些。
    然而,他確確實實地,重新站在了那裏。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沉澱著歲月滄桑的眸子,先是有些許茫然,隨即迅速恢複了慣有的深邃與冷靜。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最後落在了隻穿著單薄睡衣,赤著腳,臉上寫滿震驚與狂喜的魏雲淮身上。
    魏雲淮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眶不受控製地發熱。
    霜明看著他,沉默了足有幾秒鍾。
    窗外風雨依舊,屋內卻仿佛時間靜止。然後,他薄唇微啟,聲音比以往更加低沉沙啞,卻清晰地傳入魏雲淮耳中。
    “你……很吵。”
    依舊是那副拒人千裏的語氣。
    但魏雲淮卻從那雙深淵般的眼眸深處,捕捉到了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以及或許可以稱之為“無奈”的情緒。
    他忽然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卻滑了下來。
    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宣泄。
    霜明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他為何又哭又笑,但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將目光移向窗外依舊肆虐的風雨,任由魏雲淮的情緒慢慢平複。
    寂靜重新籠罩房間,卻不再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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