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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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疏晏這一覺睡得很沉。
天光透過厚重窗簾的縫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狹長的亮痕,他才緩緩轉醒。
意識回籠的刹那,昨夜零碎的記憶也隨之浮現。
他睜開眼,視線下意識地偏向床邊,首先闖入視野的,是一顆毛茸茸的黑發腦袋。
喬恪竟沒有離開。
他就那樣蜷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上半身伏在床沿,側著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裏,睡過去了。
李疏晏看到他眼睫下覆著一層淡淡的青黑,呼吸清淺,眉頭卻即使在睡夢中也微微蹙著,顯是然昨夜熬得狠了。
李疏晏靜靜注視了片刻。
這孩子……倒是盡心。
他想起昨夜最後的安眠,心中那抹因被窺見私密而生的不愉,漸漸被某種更為實際的滿意取代。
這屬於他的“所有物”,既合用,又順從。
他放輕動作坐起身,細微的動靜卻仍驚動了淺眠的喬恪。
喬恪驀地一顫,倏然抬頭,眼中還漾著初醒的朦朧,與一縷來不及藏起的惶然。
“先……先生!”他猛然彈起來,膝蓋因長時間蜷縮而發麻,晃了一下才站穩:“您醒了?腰還疼嗎?需要什麼嗎?”
一連串的問題,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錯覺。
李疏晏將他這反常的緊張,錯誤解讀為擔心自己失職而受責罰的不安。
“沒事。”他的嗓音比平日更低啞幾分,掀被下床時瞥見喬恪單薄的衣著,難得又多囑咐一句:“去沙發上睡。”
說罷未再停留,轉身走向衣帽間。
喬恪僵立原地,心髒在身體裏無序撞擊。
他看見李疏晏從衣帽間取來一條柔軟的羊絨薄毯,走過來,卻並未為他披上,隻隨意搭在了他方才伏趴的床沿。
“給你一小時,睡醒後,書房見我。”李疏晏丟下這句話,就進了浴室。
喬恪緩緩伸手輕撫過毯麵,上麵還縈繞著李疏晏身上獨有的氣味。
這輕描淡寫的給予,於他而言卻是赦免,是嘉獎,竟將盤踞心頭的恐懼驅散了幾分。
他不由自主將臉埋入那片柔軟,深深呼吸,任由那熟悉的氣味包裹自己,眉宇間浮現起一絲饜足。
先生沒有發現……先生……甚至還有一點關心他……
他必須穩住,絕不能讓安德烈毀了這一切。
喬恪迅速收拾好情緒,將毯子疊好放在沙發上,隨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主臥。
衝完澡,李疏晏沒在臥室看見喬恪。
他進行了一番短暫的搜尋,未見蹤影也就作罷,等換好常穿的那套家居服,便徑直去了書房。
進門後尚未落座,李疏晏便已伸手按下桌麵的內線通話鍵,沉聲喚道:“銘之,過來一趟。”
不過片刻,助理便出現在書房裏,隔著一段適當的距離在李疏晏麵前站定,手裏還拿著平板電腦。
“先生。”
“喬家那邊,進行到哪一步了?”李疏晏開門見山。
助理條理清晰開始彙報:“按照您的部署,對喬家三房、四房那幾個關鍵人物的接觸已經初步完成。三房的喬瑄反應最為積極,他對喬瑞少爺近期的揮霍和喬老先生的偏袒積怨已深,對我們暗示的外部支持表現出了明確的興趣,正在試探我們的實力和誠意。四房那邊還在觀望,但態度已經鬆動。”
“喬成擇有什麼反應?”他問。
“喬成擇似乎有所察覺,加強了對核心賬目的審核,但他目前的注意力更多被陳枕流先生最近在航運市場上的激進攻勢所吸引,對內裏的警惕性不足。”
聞言,李疏晏的唇角明晃晃牽動了下。
陳枕流這把刀,確實鋒利趁手。
助理繼續道:“此外,喬瑞前段時間在澳門賭場欠下一筆新債,數額不小,似乎正在想辦法挪用公司款項填補窟窿。我們已經準備好材料,可以適時提醒一下鄭先生那邊。”
李疏晏低應一聲,局勢正循著他的預期推進,火候將滿,隻差最後一捧柴,讓喬家內部的猜忌與不甘徹底點燃。
這捧柴,必須落得精準,且能完全握於他掌間。
幾乎同時,一道身影自然而然的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喬恪。
一個念頭兀然成形:或許,可以讓他去試試。
讓喬恪去瓦解自己的根脈,是最高效,也最殘忍的試煉。
這既是檢驗忠犬的牙與骨,更是要他親手沾上“家”的血。
一旦髒水浸透整隻手,他便與舊世界決裂,再無回頭是岸的可能,唯有更死心塌地,做他的共犯。
彙報被李疏晏平淡地截斷。
“知道了。”他目光未移,吩咐道:“叫喬恪來。”
關上李疏晏臥室的房門後,喬恪目標明確地走向走廊另一端安德烈的客房。
他並未打算闖入,隻是背靠在那麵冰冷的大理石牆上,沉默蹲守在門外。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喬恪幾乎要以為安德烈會睡到日上三竿時,門內終於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和一陣慵懶的哈欠。
“哢噠。”門鎖轉動。
安德烈揉著蓬亂的頭發,睡眼朦朧的剛將門拉開一道縫隙,一道陰影便當頭罩下。
喬恪倏然直起身,一步上前,用身體封住整個門框,將安德烈完全困在門內的狹小空間中。
安德烈被嚇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待他認出眼前的人是喬恪,臉上瞬間堆滿了被冒犯的惱怒和不加掩飾的鄙夷:“你!你擋在這裏做什麼?滾開!”
喬恪沒有理會他的叫囂,眼神平靜,將將李疏晏那副氣度學得入骨。
他比安德烈略高幾分,此刻微垂眼眸,目光刺得安德烈下意識想後退。
“昨晚的事。”喬恪開口:“你最好讓它爛在肚子裏。”
安德烈先是一怔,隨即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誇張地扯動嘴角:“哈!你怕了?你果然是個惡心的……”
“即便你說了,先生也不會信。”喬恪打斷他,聲調平直,聽不出情緒,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安德烈臉上的肌肉僵住了,譏笑變成一個怪異的表情。
喬恪向前逼近半步,便讓安德烈把後半句髒話咽了回去。
“我如今是先生最重要計劃裏的某一環。”喬恪的視線淡漠地掃過安德烈浮腫的麵頰以及皺巴巴的睡衣:“而你,隻是個需要先生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連中文都說不利索,整天隻會闖禍的麻煩。”
這句話,不偏不倚,正中安德烈內心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經。
“你覺得,先生會相信誰?”喬恪的嘴角輕微地扯了一下,那不是笑容,倒像是一種嘲弄。
“是相信一個未來可期的利器,還是一個……遲早需要被清理掉的負資產?”
安德烈的臉色由紅轉白,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發現對方說的居然是該死的事實。
喬恪沒有給他思考的間隙,繼續迫近:“先生現在容忍你,不過是看在你是他表弟的情分上。你如果敢把昨晚的事說出去一個字,破壞先生的計劃,觸怒先生的代價,你承擔得起嗎?”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走廊響起清晰的腳步聲。
李疏晏的助理不疾不徐走近,仿佛沒有感受到這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隻是公事公辦地對喬恪頷首:“喬恪少爺,先生請您去書房。”
喬恪最後朝安德烈投去冷若冰霜的一瞥,隨即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在麵向助理的刹那,所有冷厲似麵具般被卸下,神態收斂得不著痕跡,頃刻便恢複了成了那個恭謹順從的“喬恪”。
“好,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