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明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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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裏的人散得差不多了,隻剩幾個喬家旁支的年輕人,或靠在牆邊刷手機,或低聲閑聊,無人留意蜷在供桌旁的喬恪。
他手指撚著紙錢,一張一張疊得整齊,動作緩慢卻極其專注,像在跟這滿室的冷寂較勁。
忽然間,頭頂的光線暗了下來。原本暖融融的晨光被一道身影悄然截斷。
喬恪手上的動作驀地停住,他回過頭,恰好迎上李疏晏深邃而難以捉摸的目光。
男人站在他麵前,他垂眸俯視,聲線平穩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度:“現在,跟我走。喬成擇已經點頭了。”
喬恪緩緩站起身,脊背不自覺地繃緊,手上緊攥著半張未疊好的紙錢,低聲問道:“……去哪裏?”
李疏晏沒多解釋,隻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聲音輕描淡寫地落在身後:“澳門。”
喬恪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卻仍迅速邁步跟了上去。
他聽見身後那幾個喬家子弟的笑聲驟然中斷,即便不回頭,他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視線正如芒刺般釘在他的背上。
李疏晏經過那幾個喬家子弟時,刻意側首,目光冷淡地掃過去。
那眼神猶如一道裹著寒意的風,瞬間刮得幾人臉色驟變,義憤、嫉妒、慌亂在他們眼中交錯閃過。
他們顯然未曾料到,喬成擇竟真會將喬恪交給李疏晏,更任其前往澳門,去沾李家的光。
李疏晏唇角微翹,沒再看他們,徑直帶著喬恪朝外走。
穿過庭院時,沿途不少喬家人紛紛側目,各異的神色在人群中無聲交織。
喬家大門外,另一輛黑色轎車靜候多時,見李疏晏現身,司機立刻躬身拉開車門。
李疏晏在上車前略一停頓,回頭看向喬恪,聲調依舊平淡:“上車。”
喬恪不自覺地攥緊衣角,終究還是俯身鑽進車內。
車門關合的刹那,他聽見宅邸深處隱約傳來爭執的人聲,卻又仿佛已隔得很遠,再與他無關。
黑色轎車穩穩停在麗茲卡爾頓酒店門口,門童快步上前拉開車門。
李疏晏率先下車,習慣性整理了下袖口,對緊跟其後的助理吩咐:“帶喬恪去收拾,再為他找一套合身的衣服。”
助理立刻上前,對喬恪做了個“請”的手勢。
喬恪望向李疏晏,沒多言,沉默地跟著助理走向電梯廳。
李疏晏卻轉身走向另一部電梯,按下通往安德烈所在套房的樓層。
有些事,必須與這位行事荒唐的表弟徹底厘清。
套房門口的保鏢見他來,立即側身將門打開。
安德烈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裏喧鬧的賽車節目,手裏無意識地**著一個抱枕。
自手機被收走後,這類節目就成了他打發時間的唯一方式。
聽見門響,他並未立刻回頭,直到李疏晏在沙發上坐下,皮質座椅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才漫不經心地瞥去一眼。
李疏晏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出口的俄語不帶絲毫情緒:“起來。”
安德烈不情不願地坐起身,盤著腿,眼神還黏在電視上。
李疏晏沒催,隻靜靜盯著他,直到安德烈被那道目光盯得發毛,才關掉電視,耷拉著腦袋看向地麵。
“你以為喬瑞是真心跟你投緣?”
安德烈一愣,沒敢接話。
“他拉你去碼頭鬧事,一再強調你是李家表少爺,是想借你的身份抬高自己在喬家的分量。”李疏晏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卻字字往要害上戳:“你以為他是幫你躲婚?他哄你留在深圳,是想把你當槍使,萬一出事,李家就是他的擋箭牌!”
他向前微傾,周身的氣勢頓時迫得安德烈向後一縮:“到時候輿論隻會罵李家管教不嚴,喬家反而能全身而退,你覺得這是投緣?這是把你賣了,你還幫著數錢!”
安德烈的臉色逐漸褪去血色,嘴唇緊抿,不再說話。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李疏晏聲調愈發沉冷。
“一,乖乖聽話,過兩天跟我回澳門,和喬瑞斷幹淨,以後不準再跟這些人來往。”
“二,留在深圳,從此和李家沒關係,沒人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
套房內一片寂靜,唯有空調運轉的低鳴聲清晰可聞。
安德烈低著頭,手指絞緊床單,許久,才悶悶地開口:“……我跟你回澳門。”
見他服軟,李疏晏眼底的冷意稍減,補充道:“你逃婚的事,我會跟舅舅一起和對方家族談,不用你操心。”
安德烈沒有回應,隻是默然蜷回床上,轉身背對著他。
李疏晏幾不可聞地搖了搖頭,起身離開。
剛走出房門,一陣眩暈突然襲來,眼前的走廊微微晃動。
身後的助理反應極快,立即上前穩穩扶住他的手臂,急聲道:“先生!”
“沒事。”李疏晏借力穩住身形,抬手揉了揉眉心,聲線中透出幾分倦意:“隻是低血糖。送我回房間。”
他的套房就在隔壁。
助理攙扶著他步入室內,讓他在沙發上坐下,轉身就去倒了杯加了糖漿的溫水遞過來:“我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嗯。”李疏晏接過水杯,喝了兩口,緩過勁來,對助理道:“對了,喬恪收拾好了嗎?讓他來我房間,我有話跟他說。”
喬恪推門進來時,李疏晏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低沉的外語在寬敞的套房內流動,話音裏全是商務場合特有的冷靜。
聽到門響,他回頭瞥去一眼,喬恪已換上一身做工精良的高定西裝,隻是眉宇間仍殘留著些許未能消散的局促。
李疏晏對著電話簡短交代幾句便結束了通話,將手機隨意擱在茶幾上,隨後緩步坐回沙發。
他雙腿交疊,指尖輕搭膝頭,姿態鬆弛,抬眸審視喬恪,目光冷靜如同評估一件作品。
片刻之後,才微不可察地略一頷首,算是認可了他此刻的模樣。
喬恪站在原地,背倒是挺得直,可又下意識含著胸。
他不敢看李疏晏的眼睛,目光低垂,凝注於地毯繁複的紋樣,雙手在身後不自覺地緊握。
“我和喬成擇簽了協議。”李疏晏的聲音平靜清晰,像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從今天起,你歸我管,還有你母親的遺產,都由我負責。”
喬恪的頭輕輕動了一下,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算是回應。
“喬家那邊,你不必再回去,也不用再與那些人往來。”李疏晏聲音微頓,目光掠過喬恪低垂的視線:“他們怎麼對你的,我都清楚。”
這話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刺入喬恪心底。
他眼睫毛劇烈地顫抖了幾下,迅速低下頭,將眼底翻湧的不忿與委屈藏得嚴嚴實實,隻有肩膀不太明顯地僵了僵。
“我會送你去澳門最好的學校,請頂尖的老師。”
李疏晏並沒有留意他的反應,繼續說道:“管理、金融、語言……該學的你都得學,以後你進李氏,我會把你帶在身邊,隻要你夠努力,夠忠誠,未來李氏會有你的位置。”
空氣凝滯片刻,喬恪忽然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猶疑,終於鼓起勇氣低聲問道:“那……我需要為您做什麼?”
李疏晏注視著他,唇角掠過一絲極淡的弧度,冷冽而疏離:“什麼都不用做,我隻要求兩點,絕對服從,以及保持有用。”
他話音稍頓,目光陡然銳利:“忘了你在喬家的身份,從今往後,隻記著你是誰的人,該聽誰的話。”
他不給喬恪追問的餘地,繼續道:“我會給你該有的一切,但別對我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我們之間,隻是協議關係,明白嗎?”
喬恪深吸一口氣,胸膛輕微起伏。
當他再次抬起雙眼時,先前的迷茫與惶然已被斂藏殆盡,隻餘一片沉靜的決意。
他迎上李疏晏的視線,用輕卻堅定的聲音回答:“明白,先生。”
他沒問協議的具體內容,沒問“未來的位置”到底是什麼,更對喬家的過往隻字不提。
所有未曾出口的疑問和潛藏於心的波瀾,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裹起來,壓進了最深的地方。
最後隻剩一副乖順聽話的模樣,站在原地,等待李疏晏的下一個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