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蜜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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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後,常秀秀先是和隊友們一起走著,不料大家各自有事。進村沒多久,原本齊整的四人隊伍,便隻剩常秀秀一人行走。
萬俟國龍走之前安撫地拍了拍她,隨後便在一個帥老頭的招呼下,去村委會了。
常秀秀鼓起勇氣往自家走。
落單之後,路上男人看她的眼神讓她感覺很不自在。
她體型雖大,個性卻在童年的磕碰中變得畏縮又膽小。嫁人之後的生活把她少女時天降救星的夢也磋磨消失,她隻好將注意力集中到每日固定的買豬分肉流程上,以此獲得某種不太痛苦的恒定的秩序,作為寬慰。
舊家裏得不到的安然在新家裏仍然欠缺。她的男人像用牲口一樣用她貶她,卻不樂意她在外麵拋頭露麵,連進豬賣肉這種事都是男人一個人去的,一旦常秀秀露出想幫忙的念頭,立刻就會被男人以水性楊花等話噴回去,如果她膽敢多提幾次,還會吃男人的拳頭。
盡管男人細瘦的拳頭對她造不成什麼傷害,拳頭落在身上時,那些錐尖似的痛還是讓她很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和在家裏的不舒服有些不一樣,但常秀秀分不出哪裏不同。
她頂著全新的,四肢僵到不知該怎麼動的不舒服往前走,一直走到荒無人煙的村尾,才感覺自在許多。
常秀秀沒覺得一路走來沒有女人是什麼怪事,她覺得女人能大大方方走在路上才是怪事。
進入夢魘世界後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十分新奇。
她好像來到了一個比原本生活的世界好得多的地方。
漫野荒草之中,屠戶的家十分好認。滿地頃頹的破房子裏,暗紅色的鐵皮門與刷了淡紅色塗料的齊整院牆美得鶴立雞群。
常秀秀走過去,擰了擰門把手,見擰不開,把手從門洞裏掏進去,摸了幾下掛鎖的地方。
不出預料,門果然從裏麵反鎖著。
常秀秀掏了掏口袋,從中摸到一串家門鑰匙。她根據鎖的大小,挑出一把鑰匙嚐試開鎖,捅了好久才把門捅開。
門開那一刻,熟悉的血腥氣包圍過來,令人厭惡的同時也令人安心。常秀秀走進院落,看到熟悉的人正在角落裏燒水,一隻剁好的雞放在旁邊,隨時可以入鍋。
見她進來,男人撩了下眼皮,斥責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趕緊去把後麵的凍肉切了,這幾天都得用。今天先拆十個羊吧,過幾天再拆豬仔。”
斥責完畢,男人不等常秀秀反應,繼續絮絮叨叨地抱怨:
“唉,就算是凍羊也用一隻少一隻,不知他們什麼時候再送活羊過來。可憐我一個人成天守著點凍羊,吃不到一口鮮肉,床上還躺一頭豬……”
不是來到新世界了嗎?為什麼還會看到他?
常秀秀張了張嘴,不清楚兩個世界哪邊才是自己的夢。她放空思緒,讓身體帶著自己走到後廚,精神略有恍惚。
一切都回到了不知重複了多少年的日日夜夜裏。她的身體帶著她脫下幹淨舒適的衣服,穿回永遠也洗不掉血和油膩的屠戶工裝,從陽光明媚的臥室走回照不到太陽的分肉室。
不鏽鋼案台上已經擺好了一隻剃幹淨毛的整羊,連羊頭都沒有切除。
這樣的異常反而讓常秀秀高興。原本世界中送來的羊都已經切掉了腦袋和四蹄,不會如此完整。
她確實離開了那個捆手捆腳的地方。至於在這裏看見的脾氣長相一模一樣的她的老公,應當是某種巧合。
常秀秀舒了口氣,在異常中找回些來到新世界的感覺。她抽出分割刀,熟練地繞著羊脖子切開皮肉,露出頸椎骨骼,換砍刀向下一剁。
本該入隙的砍刀碰上了骨頭,發出一聲脆響。
被砍下的羊頭沉甸甸一顆,靠上常秀秀護在頭頂的手。常秀秀沒有如常拿走羊頭,反而被一種極其矛盾的感覺困住。
奇怪。羊脖子不該在這裏有骨頭啊。
常秀秀拿著砍刀發呆。
從小練就的分肉手藝早已融入血脈,自十八歲那年,常秀秀就能閉著眼睛拆件而不傷刀刃。
手感和經驗不會騙人,是眼前所見出了問題?
常秀秀遲疑著,摸上羊身,順著**曲線仔細探過羊的全身,鬆了口氣。
太好了,是羊。
不知何時緊繃起來的肌肉完全放鬆,常秀秀鬆了口氣,繼續分解羊肉。她換了剔骨刀,把無頭羊身推得趴臥在案上,按住脊背固定身子,提刀刺入腰椎與盆骨間的間隙,沿著邊緣拆卸後腿。
滯澀手感傳來,刀鋒再一次在骨頭上拉出刺耳的摩擦聲。
常秀秀停下動作,又開始發呆。
羊**上血肉模糊的坑洞映入她的眼簾。
為了方便處理,殺羊時先切掉尾巴很正常。為了健康或幹淨,一些養殖戶在養殖過程中也會切掉羊尾巴,這也很正常。
常秀秀看著羊**上的血洞,鬼使神差地把手指伸進去,去探應該被砍斷一半的羊尾巴骨。她找得小心翼翼,非常仔細,似乎在找人生信念的支點,而非一截光滑或粗糙的斷麵。
理智告訴她,她的進度太慢,此時應該在拆第二隻羊,胸口堆積的情感卻讓她著魔地在羊的血肉裏翻找。本就血肉模糊的羊**被她的搜尋攪得更加糜爛,那節就在脊椎下方的骨頭卻始終沒有被找到。
係統在手腕上瘋狂發熱,常秀秀卻不在乎。她重新提刀,順著羊脊背切開柔軟的羊**,一點點把盆骨上的肉剝開剔淨,忍著惡心搓去粘在上麵的滑膩血肉。
太寬大了,和以前拆過的羊都不一樣,是新品種嗎?
常秀秀捧著盆骨,仔細觀察。為了確認這隻羊是不是孤例,她打開冷庫,在一排排懸掛整齊的整羊裏挑了幾隻,依次解開。
這群羊無一例外地擁有寬大的盆骨與粗壯的腰椎,它們的前腿也舉過頭頂,筆直地垂在地上,和以前見過的羊都不一樣。
以前見過的羊……
以前那些羊的前腿是什麼樣的來著……
羊……不就該是這樣嗎……
常秀秀有些恍惚地離開冷庫,繼續拆第一隻羊。她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再不快點,天黑時就拆不完了。
男人在此時推門進來,他皺緊眉頭,嘴巴裏罵罵咧咧,十分不滿常秀秀的進度。
“你個倒黴玩意兒,長得醜就算了,拆羊都半天拆不好一個,還說什麼從小就分肉打下手,娶了你算我倒八輩子黴……你幹什麼?”
責罵聲變得驚恐,男人看著被完整剔出的雪白盆骨,又看看案台上被切得血肉模糊的羊,驚恐大叫。
“瘋女人!好好的肉都給你糟蹋了!”
這麼叫著,男人衝上來,猛推一把常秀秀的肚子,湊到羊身上看了又看,抱著腦袋再一聲哀嚎。他在不算寬闊的分肉室裏轉著圈走,嘴裏一陣哀呼,一陣怒罵。
飽含憤怒的指責聲在常秀秀耳中逐漸低沉,變成了一陣調子不一的咩咩羊叫。
常秀秀抬起頭,有點恍惚地看著麵前上躥下跳的羊,歪了歪頭開始思考。
奇怪,分肉室裏為什麼有活羊?
是別人臨時送來的加餐嗎?
一百多斤的羊在常秀秀麵前蹦跳,時不時舉起前蹄,隻靠後蹄蹬地,人一樣站著,看起來很有活力。
這個大小的羊正好吃,肉質應當十分鮮美。
剛好。案台上的羊切壞了,新來的羊正好替上。
常秀秀一把抓住小公羊有些畸形的角,在它突然升高的一連串咩咩聲裏,把羊扯到案台邊。
感知到了生死危機,小公羊後蹄著地拚命踢蹬,兩隻纖弱的前蹄揮舞著,不停捶打在常秀秀身上。
感覺有點痛,但不多。
常秀秀繞到羊身後,扳著羊角逼迫小羊抬高腦袋,在小羊驚恐的咩咩聲裏把它壓到案台前,沒有繩索捆縛羊蹄,就用案台壓製腿腳。她幾下把羊困住,一刀刺進喉部,壓製住羊力道驚人的垂死掙紮,順手拿來深盆放在羊頸邊接血。
男人最愛吃爆炒羊血豆腐,有了這盆血,他或許會高興些。
他高興了,自己的日子就能快活,沒準還能看一集《愛的表達》。
想到後麵的快活日子,常秀秀小聲地唱起歌來。
這首歌是她聽到的電視劇的片尾曲。她喜歡看有笑有淚的家庭片,可家裏的遙控歸男人管,她看不到。這支片尾曲還是她從鄰居家窗下聽來的,歌詞寫滿愛與支持,她很喜歡。
手腕燙得發痛,一陣陣的疼。
常秀秀壓著小公羊,直到它不再掙紮,才提起羊腿,把它甩上不鏽鋼案台。這隻羊的分切比上一隻順利太多,唯一的遺憾就是羊有些老。
四隻羊蹄與羊頭整齊地擺在推車最上方,拆好的部位分層分塊碼好,和頭蹄一起入庫冷凍。
小推車在冷庫與分肉室中來回穿梭,載出整羊,送入肉塊。
十隻羊解了一整天,常秀秀腰酸背痛地出門時,天竟然還亮著。
院門好好地關著,角落裏,男人燒的火灶早已熄滅。常秀秀打開鍋蓋看了眼鍋裏,燉爛的雞頭被沒有打掉的血沫簇擁著,用煮到褪色的眼球瞧了她一眼。
大門咚咚響,不知什麼東西在撞門。她回來時忘塞插銷,有蛇頂開鐵片往院子裏遊。
手裏的刀還沒放下。
怕驚動那條蛇,常秀秀控製著腳步,悄然走到門邊,用力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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