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的燈被調暗了。不是謝沉自己調的，而是門外的保鏢在落鎖後不久，通過某種外部控製，將光線降到了僅能勉強視物的昏黃程度。光線從角落的地燈和床頭一盞微弱壁燈中滲出，將寬敞的房間切割成一片片曖昧不明的陰影區域。
    這刻意營造的昏暗，比起純粹的黑夜，更像一種無聲的宣告：你被允許看見，但隻能看見我們允許你看見的。你被允許存在，但隻能以我們規定的方式存在。
    謝沉靠在床頭，沒有試圖去調整燈光。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睡衣柔軟的布料，感官卻極度敏銳地捕捉著門外的一切動靜。落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決。隨後是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和幾乎低不可聞的呼吸——至少有兩名保鏢留在了門外，如同兩尊沉默的門神。
    江臨那句“……包括我”，像一道冰冷的屏障，不僅隔開了物理空間，更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鴻溝。他主動退到了“看守者”甚至“監管者”的距離之外，用這種極致的方式來回應謝沉的“越界”和那番宣告。
    謝沉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或屈辱，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一絲了然。這很江臨。當他無法用言語或簡單手段控製局麵時，就會用這種近乎自我懲罰式的隔離，來維持他搖搖欲墜的“秩序”和那套扭曲的“安全準則”。
    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和一小瓶新的、標簽被撕掉的藥片。大概是助眠或穩定情緒的。謝沉沒有碰。他不需要藥物來麻痹神經，此刻他異常清醒。
    他的目光在房間裏緩緩移動。這裏的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悸，又陌生得恍如隔世。前世五年，他在這張床上度過了無數個或冰冷、或痛苦、或充滿恨意糾纏的夜晚。重生後，這裏曾是戰場，是賭局，是彼此撕咬的囚籠，也曾短暫地，在槍傷和高燒的間隙，淪為過脆弱依偎的避風港。
    如今，它又成了什麼？一座更高級別的、配備了柔和燈光和心理暗示的牢房？
    他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無聲地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簾沒有完全拉攏，留下了一道縫隙。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外麵依舊狂暴的雨夜，花園裏的樹木在風雨中瘋狂搖曳，遠處的城市燈火被雨幕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暈。
    他的指尖輕輕碰觸冰涼的玻璃。雨水蜿蜒流下的痕跡，像一道道無聲的淚。
    忽然，他的動作頓住了。
    玻璃窗的倒影裏，除了他自己模糊的身影，似乎還映出了一點別的什麼——來自房間內某個角落的，極其微弱的、規律閃爍的紅色光點。
    非常小，非常暗，在昏黃的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若非他此刻極度警覺，又恰好站在這個角度，根本發現不了。
    監控探頭。
    不是那種明顯的、裝在牆角的半球形攝像頭。這個光點的位置……似乎是在床頭那幅抽象畫裝飾框的某個不起眼的縫隙裏。偽裝得很好。
    江臨不僅派了人守在門外，還在房間裏安裝了隱蔽的監控。是為了確保他“安分”？還是為了……觀察他？
    謝沉的心髒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沒有立刻轉頭去看那個方向，隻是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仿佛隻是在欣賞雨景，或者陷入沉思。

    作者閑話：

    昨天沒有熬大夜就純睡的時間長所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