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默不作聲地換了鞋，沒有停留，徑直走向一樓的客房方向。這是他之前就決定好的。
    “你的東西，”江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依舊沒什麼起伏，“林秘書已經讓人收拾好，放在主臥。”
    謝沉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不用了，客房很好。”
    空氣凝滯了幾秒。
    江臨沒有再說話。謝沉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的背上，帶著一種複雜的審視，或許還有一絲被他拒絕的不悅。但他沒有理會，繼續走向客房。
    客房被打掃得很幹淨，窗明幾淨，床單嶄新，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這裏沒有江臨的氣息，沒有那些令人窒息的過往痕跡，像一片中立的、未經開墾的土地。
    謝沉輕輕關上門，將外麵的世界暫時隔絕。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精心打理卻缺乏生氣的花園，緩緩舒了一口氣。
    這就是他選擇的緩衝帶。
    他知道江臨就在一牆之隔的主臥，或許正因他刻意的疏離而慍怒，或許依舊在處理那些永無止境的公務。他們之間的距離，從未如此刻這般，既近在咫尺，又遠隔重洋。
    恨意已死。愛意未明。
    在這片情感的真空地帶，他需要時間，需要空間，來重新認識這個不再僅僅是“仇敵”的江臨，也來重新定位，失去了恨意這麵旗幟後，他謝沉，該如何自處。
    接下來的幾天，別墅裏維持著一種表麵上的平靜。
    謝沉大部分時間待在客房休養，偶爾會到花園裏散步，但會有意避開江臨可能出現的區域。用餐時，兩人會在餐廳碰麵，但往往食不言，氣氛沉默得近乎壓抑。江臨似乎更忙了，常常很晚才回來，身上帶著室外的寒氣和淡淡的煙草味。
    他們像兩個遵守著某種無形規則的室友，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小心翼翼地避免著任何超出必要範圍的交集。
    然而，有些東西是無法完全避免的。
    一天深夜，謝沉因為口渴醒來，走出客房去廚房倒水。經過客廳時，他看到江臨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隻有窗外庭院燈微弱的光線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他手裏拿著一個熟悉的檀木盒子，正是書房裏那個裝著舊照片和……或許還有其他秘密的盒子。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盒子的邊緣，身影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孤寂。
    謝沉站在陰影裏，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他看著江臨那副樣子，心底那片空茫之地，似乎又被觸動了一下。這個男人，身上到底背負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重量？
    江臨似乎並沒有察覺他的存在，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將盒子放在一旁，抬手揉了揉眉心，發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歎息。
    謝沉默默地退回了客房，沒有去驚擾那片深夜的獨處。
    另一天下午，謝沉在花園裏看書，陽光暖融融的，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有人靠近，帶著那股熟悉的冷冽氣息。他睜開眼，看到江臨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正看著他，目光深沉難辨。
    見他醒來，江臨立刻移開了視線，仿佛隻是偶然經過，語氣平淡地說了句：“風大，別著涼。”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謝沉看著他的背影，手裏那本攤開的書，久久沒有翻動一頁。
    這些細碎的、看似不經意的瞬間，像一顆顆微小的石子，投入謝沉心湖，激起一圈圈細微的、持續的漣漪。它們不足以立刻改變什麼，卻也在一點點地、潛移默化地，侵蝕著那道被他刻意樹立起來的界碑。
    他知道，江臨也在試探，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衡量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界限依舊存在。但界限兩側的風景，卻在晨霧的籠罩下，悄然發生著變化。
    而撥開這層迷霧，需要時間，也需要……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