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默默地配合著，沒有戳穿，也沒有靠近。他知道，對於江臨這樣的人來說，昨夜那樣的失控，無異於將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敵人麵前。他需要時間，需要空間，來重建他的防禦，消化那些洶湧而出的、他或許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情感。
    林秘書送來了清淡的早餐和公司需要緊急處理的文件。江臨坐在沙發那邊，快速地翻閱、簽字、下達指令，效率依舊，但謝沉能感覺到，他的注意力並非完全集中，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掃過病床的方向。
    下午，醫生來做複查，確認謝沉的傷口愈合良好，高燒也沒有反複，再觀察一兩天，如果情況穩定，就可以考慮出院回家休養。
    “回家”兩個字，讓病房裏的兩個人都沉默了一瞬。
    那個所謂的“家”，曾經是囚籠，是戰場，是彼此折磨的地獄。現在，它又將是什麼？
    醫生離開後，病房裏再次陷入那種微妙的寂靜。
    謝沉靠在床頭，看著窗外樓下花園裏漸漸多起來的人影，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出院後，我住客房。”
    他需要一個空間，一個緩衝帶。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或許，也是為了江臨。
    江臨正在簽字的動作頓住了。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團墨跡。他抬起頭，看向謝沉，眼神深邃難辨，裏麵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掠過，最終歸於一片沉寂的幽暗。
    “……隨你。”他垂下眼，繼續簽字，聲音聽不出情緒。
    之後，便是更長久的沉默。
    傍晚時分，夕陽再次將天空渲染得一片瑰麗。謝沉看著那絢爛的色彩，忽然覺得有些渴。他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動作間不小心牽扯到了背後的傷口，一陣悶痛讓他下意識地蹙緊了眉，倒吸了一口涼氣。
    幾乎是在他發出聲音的同一瞬間，原本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江臨猛地站起身，幾步就跨到了床邊，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語氣帶著一絲來不及掩飾的緊張：“怎麼了？傷口疼？”
    他的動作太快，太急，那瞬間流露出的擔憂與他刻意維持的疏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沉抬起頭，對上他那雙近在咫尺的、帶著未散驚惶的眼睛，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四目相對。
    空氣中那層刻意維持的薄冰，仿佛在這突如其來的關切麵前，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江臨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扶著謝沉手臂的力道鬆了些，但並沒有立刻收回手，隻是那樣看著他，眼神複雜地閃爍著，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敲響，林秘書的聲音傳來：“江總，您要的資料送到了。”
    江臨像是被驚醒一般，猛地收回了手，向後退了一步，重新拉回了那看似安全的距離。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向門口，接過林秘書手中的文件袋，聲音恢複了冷硬：“嗯。”
    林秘書敏銳地察覺到了房間裏不同尋常的氣氛，沒有多留，遞上文件便告辭離開。
    江臨拿著文件袋，卻沒有立刻回到沙發，而是站在門口，背對著謝沉，停留了幾秒，才邁步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從未發生過。
    謝沉默默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經微涼的水。
    冰層依舊覆蓋著湖麵。但在那冰層之下，暗流湧動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
    有些東西，一旦破土，便再難徹底掩埋。
    就像這晨靄散去後，終究會顯露出來的，真實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