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輕如歎息的“謝謝你”，在灑滿陽光的病房裏緩緩沉澱，落在謝沉的心上，卻重若千鈞。
    他沒有回應，隻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不是逃避，而是需要時間，需要空間，去消化這過於劇烈的轉折。背後的槍傷悶悶地痛著，提醒著他昏迷前那電光火石的抉擇，和江臨那撕心裂肺的嘶吼、滾燙的淚、以及額頭上那個冰冷而顫抖的吻。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比重生更加荒誕。
    江臨也沒有再說話。他隻是沉默地坐在那裏，依舊緊緊握著謝沉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謝沉能感覺到他掌心的冰涼，和那細微的、無法控製的顫抖。
    這個男人，在害怕。
    這個認知，讓謝沉心底那片混亂的廢墟上，悄然滋生出一絲奇異的平靜。
    接下來的時間，像被按下了慢放鍵。
    醫生和護士進來檢查、換藥。江臨始終守在一邊，目光如影隨形，緊盯著每一個觸碰謝沉的動作，那眼神裏的銳利和壓迫感，讓經驗豐富的醫生都不由得放輕了手腳。隻有在確認謝沉情況穩定，疼痛可控時，他眉宇間那刀刻般的褶皺才會略微舒展些許。
    謝沉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失血和手術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每一次從昏沉中短暫醒來，他總能第一眼看到守在床邊的江臨。有時他坐著，握著他的手，低頭看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而疲憊。有時他站在窗邊，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抵禦著整個世界的寒意。
    林秘書會定時出現，帶來換洗衣物和清淡的食物，低聲彙報著外界的情況。謝沉在朦朧中聽到一些碎片：“殺手服毒……線索斷了……海外賬戶……安保已重新部署……”
    江臨的回應總是很簡短，帶著一種壓抑的冷厲：“查。”“加派人手。”“確保萬無一失。”
    謝沉聽得出那平靜語調下洶湧的暗流。對方一擊不中，還暴露了行蹤，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而江臨，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正在調動所有的力量，編織一張更密、更狠的反擊之網。
    有一次，謝沉在深夜醒來，口渴得厲害。他剛動了動手指，幾乎在他發出聲響的同一瞬間，趴在床邊淺眠的江臨就猛地抬起了頭。
    “要什麼？”他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眼神卻瞬間清明，裏麵充滿了警惕與關切。
    “水。”謝沉的聲音虛弱。
    江臨立刻起身，動作甚至有些慌亂地倒水，插吸管，小心翼翼地將吸管湊到謝沉唇邊。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謝沉默默地喝著水，目光落在江淩近在咫尺的臉上。幾天不眠不休的守候，讓他眼底的紅血絲更加濃重，下巴上的胡茬也冒得更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濃重的頹廢與倦怠，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向他時，依舊亮得執拗，仿佛燃著兩簇不肯熄滅的幽火。
    喝完水，江臨並沒有立刻回到座位。他就那樣站著，低頭看著謝沉，目光在他蒼白的麵容上細細描摹，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樣貌刻進靈魂深處。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最終卻隻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替謝沉掖了掖被角。
    那動作帶著一種與他整個人氣質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笨拙的溫柔。
    謝沉的心髒，像是被那輕柔的動作最細微的羽毛尖端搔刮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密而陌生的酸麻。
    他重新閉上眼，假裝睡去。
    他能感覺到江臨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移開，然後是椅子被輕輕挪動的聲音，他重新坐了下來，握住了他的手。那冰涼而用力的觸感，再次傳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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