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江臨，就像兩顆沿著錯誤軌道運行了太久的行星，被巨大的引力撕扯、碰撞，遍體鱗傷。如今，軌道似乎有了一絲修正的可能，但那修正帶來的，並非坦途，而是更加未知的、充滿荊棘的方向。
    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繼續恨？在知曉了那些可能存在的苦衷之後，這恨意還能如最初那般純粹和理直氣壯嗎？嚐試去理解，甚至……原諒？那前世那些真實的痛苦，那些刻骨的傷害，又算什麼？可以被輕易抹去的塵埃嗎？
    他做不到。
    恨意與那悄然滋長的、對真相的探究，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羞於承認的、對江臨處境的複雜情緒，在他內心激烈地交戰著，將他撕裂。
    他在書房裏站了許久，直到那碗粥徹底冷透。
    最終，他還是轉身，離開了書房。他沒有回客房，而是再次走向主臥。
    這一次，他沒有進去，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外。隔著厚重的門板，他聽不到裏麵的任何聲響，江臨大概已經睡熟了。
    他就這樣站著，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像，又像一個迷失在十字路口的囚徒。
    他不知道自己在守候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或許，他隻是需要離那個攪亂了他整個世界的男人近一些，在這片令人窒息的迷霧中，抓住一點真實的存在感。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
    深夜的別墅，萬籟俱寂。隻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在空曠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以為這個夜晚就會這樣在僵持和混亂中度過時，主臥的門內，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緊接著，是一聲極力壓抑、卻依舊泄露出來的、帶著痛楚的悶哼！
    謝沉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立刻擰開門衝了進去！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夜燈。江臨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狼狽地跌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左手撐著地麵，試圖起身，受傷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著，臉色因疼痛而煞白，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一個水杯摔碎在他腳邊，水漬蔓延開來。
    他似乎是想起身喝水，卻因為手臂不便和體力不支而摔倒了。
    看到謝沉衝進來，江臨的動作頓住了，他抬起頭，汗水沿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滑落，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謝沉，裏麵沒有驚訝，沒有惱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痛楚的疲憊，和一絲……幾不可察的狼狽。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
    謝沉看著跌坐在地、顯得異常脆弱的江臨，看著他緊抿的薄唇和那強忍痛楚的眼神，所有複雜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腦後。他幾步上前，蹲下身，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受傷的右臂，扶住了他的左肩和腰側。
    “別亂動！”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江臨的身體在他觸碰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並沒有推開他。他借著謝沉的力道，有些艱難地重新坐回床上，呼吸因為疼痛而有些急促。
    謝沉立刻檢查他右臂的繃帶，幸好沒有明顯的血跡滲出，似乎隻是牽扯到了傷口，並未再次裂開。他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江臨身上單薄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你要做什麼？”謝沉的聲音依舊有些生硬，但動作卻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細致。他拿過床頭櫃上備用的幹淨毛巾，遞給江臨。
    江臨沒有接毛巾，隻是抬起沒受傷的左手，有些煩躁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聲音沙啞：“水。”
    謝沉默默地轉身，重新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左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