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隻覺得無比疲憊，一種從骨髓裏透出來的、萬念俱灰的疲憊。
    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變小了，從傾盆之勢轉為綿密淅瀝，敲打在玻璃上，如同無數細碎的、無奈的歎息。
    走廊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停在客房門外。是林秘書。
    “謝先生，”林秘書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江總的高燒暫時退下去一些，醫生還在觀察。您……還好嗎？”
    謝沉沒有回應。他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石像，凝固在門後的陰影裏。
    林秘書在門外靜立了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腳步聲再次遠去。
    寂靜重新降臨。
    但這寂靜，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網，將謝沉包裹其中。他就在這片寂靜裏，清晰地聽著自己內心那座堅固城池轟然倒塌的餘響。
    沒有激烈的抗爭，沒有憤怒的嘶吼，隻有無聲的、徹底的崩毀。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蜷縮而麻木刺痛，他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客房裏沒有開燈，隻有窗外透入的、被雨水洗滌過的、清冷的天光。雨，似乎快要停了。
    他扶著門板，掙紮著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到窗邊。
    窗外的世界被雨水衝刷得幹淨卻殘破，花園裏的花草耷拉著腦袋，地麵上積聚著大大小小的水窪，倒映著灰白色的、依舊陰沉的天穹。
    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窗外，腦海裏卻異常清晰地浮現出江臨剛才的樣子——脆弱，痛苦，卻在無意識中，將最深沉的恐懼和……或許是守護，暴露無遺。
    “蘇……”
    那個模糊的音節再次閃現。
    蘇晚。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懸在最後一扇、也可能是最危險的一扇門前。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了這個早已消失在時光裏的女人。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與他有關？與江臨有關？與那所謂的“危險”有關？
    他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等待真相來碾壓他。
    他必須知道。無論那真相有多麼殘酷，有多麼顛覆，他都必須親自去揭開。
    否則，他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將無法確認。
    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燃起的一點星火，微弱，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轉身，走向床頭櫃，拉開了那個抽屜。那管被遺棄的藥膏靜靜地躺在那裏。他盯著它看了幾秒，然後伸出手，將其拿了出來。
    冰涼的金屬管身貼著掌心。
    這一次，他沒有再將它扔掉。
    他緊緊握住它，仿佛握住了一把鑰匙，或者……一件武器。
    然後，他拉開客房的門，走了出去。
    走廊裏空無一人，彌漫著雨後潮濕清涼的空氣，以及……從主臥方向隱約傳來的、消毒藥水的氣息。
    他朝著那個方向，一步步走去。
    腳步不再虛浮，不再踉蹌，而是帶著一種沉重的、卻又異常堅定的力量。
    他知道，當他再次推開那扇門時，他麵對的，將不再僅僅是一個恨之入骨的仇敵。
    而是一個，可能被他誤解了整整兩世的……謎題。
    而謎底，或許就藏在對方此刻的脆弱，和那個名為“蘇晚”的幽靈之後。
    雨，終於停了。
    但另一場風暴，正在謝沉的心底，緩緩凝聚。
    而他，決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