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命運最惡毒的玩笑。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於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林秘書帶著醫生去而複返。
    當兩人推開臥室門，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昏暗的光線下，他們那位向來冷硬強勢、不容任何人近身的江總，正緊緊攥著謝沉的手腕，昏睡不醒。而謝沉則麵無表情地站在床邊，任由他抓著，臉色是一種複雜的蒼白。
    林秘書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愕然，隨即迅速垂下眼簾，恢複了一貫的恭謹。醫生則不敢多看，立刻提著藥箱上前。
    “謝先生，這……”醫生有些為難地看著兩人**的手腕。
    “先檢查。”謝沉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他燒得很厲害。”
    醫生連忙點頭，上前開始檢查。測量體溫，查看傷口，聽診心肺……整個過程，江臨似乎有所察覺，不安地動了動，但攥著謝沉手腕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反而在醫生觸碰到他傷口時，力道猛地加重，疼得謝沉差點悶哼出聲。
    “傷口感染引發的高燒，”醫生檢查完畢，臉色凝重，“需要立刻加強抗感染治療，並且物理降溫，如果體溫持續不降，恐怕……”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在場的人都明白。
    林秘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醫生迅速配好了退燒和加強的抗生素，準備進行靜脈注射。然而，江臨的左手死死攥著謝沉，右手受傷無法使用，注射成了問題。
    “謝先生，您看……”醫生再次看向謝沉，意思很明顯。
    謝沉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床邊。
    “用這隻手。”他淡淡道。
    醫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在謝沉左手手背上尋找血管進行消毒。冰涼的棉球擦過皮膚，帶著刺痛。針頭刺入血管的瞬間，謝沉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偏過頭，不再去看。
    藥液通過細長的軟管，一點點滴入他的血管，再通過血液循環，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份冰涼，正緩緩流向依舊被江臨滾燙手掌禁錮著的右手手腕。
    冰與火，以這樣一種荒誕的方式，在他體內交彙。
    他就像一個媒介，一個容器，被動地承受著來自江臨的灼熱與痛苦，也傳遞著維係他生命的冰冷藥液。
    真是……諷刺至極。
    注射完成後，醫生又指導著傭人如何進行物理降溫。毛巾，溫水，酒精……謝沉依舊被禁錮在床邊，隻能看著傭人們忙碌，聽著她們小心翼翼擦拭時，江臨因不適而發出的、壓抑的悶哼。
    他的目光落在江淩汗濕的鬢角，緊蹙的眉宇，還有那因為高燒而不斷翕動的、幹裂的嘴唇上。
    一種陌生的、細密的疼痛，無關手腕上的禁錮，從心髒最深處彌漫開來。
    他憎惡這種感受。
    這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前世那個在窒息中死去的自己，背叛了那五年日日夜夜的折磨，背叛了……恨本身。
    當物理降溫也暫時告一段落，傭人們退下，林秘書送醫生離開後，房間裏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
    窗外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夜晚降臨。
    藥物的作用似乎起了一些效果，江臨的呼吸不再那麼急促，體溫也似乎略有下降，但他攥著謝沉手腕的手，依舊沒有鬆開。仿佛那是他陷入混沌深淵時，唯一確認的、真實的存在。
    謝沉疲憊地靠在床柱上，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酸痛和僵硬。左手背上的針眼隱隱作痛，右手腕更是麻木中帶著尖銳的刺痛。
    他低頭，看著兩人在昏暗中依舊**的手腕，看著江臨哪怕在昏睡中也未曾放鬆的力道。
    他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