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餐廳。
    長長的梨花木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銀質餐具熠熠生輝。精致的早點琳琅滿目，卻透著一股食不下咽的僵硬氣氛。
    江禮恩坐在主位，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銳利的目光在謝沉和江臨之間來回掃視，帶著審視和評估。
    謝沉穿著高領毛衣，恰到好處地遮住了頸間的痕跡。他低著頭，小口吃著麵前的沙拉，扮演著安靜順從的角色。江臨坐在他旁邊，動作優雅地切著煎蛋，偶爾和父親交談幾句公司事務，語氣恭敬卻疏離。
    一切看起來完美無瑕，一對貌合神離但表麵和諧的豪門夫妻。
    “小沉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江禮恩突然開口，矛頭直指謝沉，“昨晚沒休息好？”他語氣關切，眼神卻冰冷如探照燈。
    謝沉拿著叉子的手微微一緊。他抬起眼，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帶著羞赧的疲憊笑容：“還好，隻是……昨晚睡得太晚了。”他聲音輕柔，尾音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沙啞，暗示著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纏綿。
    桌下，他的腳被不輕不重地踩了一下。是警告。
    江父哈哈笑了兩聲，意有所指地看向江臨：“年輕人，也要懂得節製。”他轉而看向江臨，語氣隨意，“聽說謝家那邊，最近又有個項目資金鏈出了點問題？找到接盤的了麼？”
    謝沉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來了。
    江臨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不疾不徐：“不太清楚。謝家的事，我已經很少過問了。”他語氣平淡，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謝沉的心冷了下去。盡管早知道會是這個答案，親耳聽到還是像被冰錐刺了一下。
    江禮恩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步步緊逼：“哦？到底是親家，該幫襯的時候，還是要幫襯一下。畢竟……”他拖長了語調，目光掃過謝沉，“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不是嗎？”
    這是在逼江臨表態，更是逼謝沉認清自己的處境和價值——一個隨時可以被舍棄的、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
    謝沉攥緊了手中的叉子，指節泛白。
    就在這時，江臨忽然伸手，覆上了他放在桌下的、緊攥成拳的手。掌心溫熱幹燥，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十指緊扣，拉到了桌麵上。
    這個動作親昵得突兀，帶著一種宣示主權的意味。
    謝沉渾身一僵，下意識想掙脫，卻被握得更緊。
    江臨看著自己的父親，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溫和卻疏離的笑容：“爸，今天是家庭早餐，不談公事。”他拇指的指腹，若有似無地、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摩挲著謝沉的手背，動作溫柔，眼神卻冷靜得可怕。
    “至於謝家，”他頓了頓，側過頭看向謝沉，目光專注，仿佛滿心滿眼隻有他一人，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沉沉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謝沉的心髒像是被那隻溫柔摩挲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了一拍。
    虛偽。
    他知道江臨每一個字都是假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算計。這隻是做給他父親看的戲碼，是為了維持表麵平衡的手段，是為了贏下賭局的表演。
    可是那隻手傳來的溫度，那句“我的事”帶來的短暫錯覺，像最細微的毒針，精準地刺入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注入一絲麻痹的、致命的甜意。
    他垂下眼睫，掩飾住眼底翻湧的混亂，任由江臨握著手，甚至微微偏過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和上麵那若隱若現的紅痕，扮演著被丈夫嗬護寵愛、因而有些嬌縱羞澀的小妻子角色。
    “嗯，聽阿臨的。”他聲音細若蚊呐，恰到好處地染上一抹依賴的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