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猛地撞上肋骨，像隻受驚的籠中鳥。謝沉驟然睜開眼，視野裏是熟悉到令人作嘔的繁複水晶吊燈，光線冰冷刺目，切割著昂貴的天花板。空氣裏浮動著一種混合的、甜膩又虛假的氣息——他昨天才吩咐管家換上的昂貴香薰，和他自己身上殘留的、屬於另一個人皮膚的微鹹暖意。
    身下是意大利定製的床墊，柔軟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聲響和骨頭。可這觸感，卻讓他胃部猛地一陣翻攪，幾乎要嘔出來。
    他回來了。竟然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這間囚籠般的、屬於他和江臨的婚房。回到了五年前，那個該死的、被粉飾成“紀念日”的災難夜晚。
    “唔……”一聲壓抑的悶哼從緊咬的牙關裏逸出。謝沉撐著身體坐起，絲綢薄被滑落，露出**的上身。冷氣拂過皮膚，激起一層細小的疙瘩。他下意識抬手，指尖撫上自己的脖頸。
    那裏，光滑的皮膚下，似乎還殘留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窒息感——江臨那雙骨節分明、曾無數次簽下冷酷商業文件的手，最後留給他的觸覺。冰冷，堅硬，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力道，死死扼緊了他的呼吸。
    “謝沉，我最後悔的……”記憶中江臨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砸在他瀕死的意識上，“……就是沒早點弄死你。”
    而他呢？謝沉記得自己當時笑了，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嚐到口腔裏濃重的鐵鏽味，對著那雙因暴怒和絕望而猩紅的眼睛，清晰地說：“巧了…你保險箱裏的氰化物……是我換的糖粉。”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之前，他清晰地捕捉到江臨臉上那瞬間凝固的、荒謬絕倫的驚愕。
    現在，他回來了。帶著前世彼此傾注的刻骨毒液，回到了毒藥尚未飲盡的時刻。
    臥室門被無聲推開。
    謝沉沒有回頭。鏡子裏映出門口的身影，像一道驟然劈入華麗牢籠的黑色閃電。江臨站在那裏，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絲絨睡袍，襯得他身形挺拔，麵容在陰影裏模糊不清，隻有下頜線繃得死緊，透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空氣仿佛凝固了。香薰的甜膩氣味被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張力瞬間驅散、撕裂。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艱難，吸入肺腑的仿佛不是空氣，而是細碎的冰碴。謝沉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裏緩慢、粘稠流動的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又墜入宿命的麻木。
    他慢慢轉過身。
    視線精準地落在江臨的右手上。那隻骨節分明、曾無數次在談判桌上翻雲覆雨的手，此刻正極其不自然地垂在身側，睡袍寬大的袖口微微掩著。但謝沉太熟悉了，熟悉那袖口布料下，因為緊攥著什麼堅硬物體而繃起的、細微卻清晰的弧度。
    枕下的刀。前世那場鮮血淋漓的“紀念日禮物”。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隨即又被一種近乎荒誕的嘲諷感淹沒。兜兜轉轉，宿命像個惡毒的玩笑。該來的，一樣都不會少。
    謝沉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那笑容浮在臉上，卻一絲溫度也無，像一層精心描摹的麵具，裂開一道冰冷的縫隙。他抬手，拿起床頭櫃上那支早已醒好、在燈光下流轉著暗紅光澤的勃艮第。冰涼的杯壁貼上指尖，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
    他晃了晃酒杯，濃鬱的酒液沿著杯壁滑落，掛出深紅的淚痕。

    作者閑話：

    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