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飲冰  第六章奪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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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據廢棄山寨帶來的短暫安全感,很快被殘酷的現實碾碎。寨牆低矮,屋舍傾頹,最關鍵的是——幾乎沒有任何存糧。短暫的興奮過後,饑餓這隻永恒的餓狼,再次齜出了獠牙,也將隊伍內部潛藏的危機徹底引爆。
    衝突的根源,依舊圍繞著“活下去”的方式。
    以黑娃為首的幾名年紀稍長、性子暴烈的少年,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半饑半飽、如同地鼠般躲藏的日子。一次外出搜尋食物空手而歸後,黑娃將手中空空如也的破袋狠狠摔在地上,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頭兒!這樣下去不行!挖草根、逮老鼠,能撐到幾時?兄弟們都快餓成一把骨頭了!還不如……”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豁出去的、近乎瘋狂的光:“還不如去找”一陣風”!”
    “一陣風”是附近一帶勢力最大的一股流寇,首領據說是個心狠手辣的被革邊軍,麾下聚攏了百十號亡命之徒,打家劫舍,呼嘯來去。黑娃他們上次探查時,遠遠望見過他們的營寨,似乎頗有糧草。
    “你瘋了?!”沈如晦霍然轉身,眼中滿是震驚與怒火,“去找流寇?與虎謀皮!你忘了我們是誰?忘了望安城是怎麼沒的嗎?!”
    “我沒忘!”黑娃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聲音陡然拔高,“就是沒忘,才不想活活餓死!去找”一陣風”,至少能換口飯吃!哪怕…哪怕是當個馬前卒,去殺狄狗叛軍,也好過在這裏窩囊地餓死!”
    “然後呢?”沈如晦逼近一步,聲音冷得像冰,“替殺父仇人賣命?對著可能是屠戮望安鄉親的凶手稱兄道弟?黑娃,那樣就算活下來,我們還是”望安卒”嗎?對得起楚將軍,對得起牆上的那些名字嗎?!”他猛地指向屋內牆上——那裏,沈如晦學著望安城的樣子,也開始用刻痕記錄每一個離開的名字,雖然目前還很少。
    “那你說怎麼辦?!”另一個支持黑娃的少年帶著哭腔喊道,“等著餓死嗎?石頭剛好點,再沒吃的,下一個倒下的就是誰?!”
    隊伍瞬間分裂成兩派,爭吵聲、指責聲幾乎要掀翻破敗的屋頂。支持黑娃的人覺得沈如晦迂腐,空談大義不顧現實;支持沈如晦的則痛斥對方背棄信義,忘了根本。
    沈如晦看著眼前這些麵黃肌瘦、卻因激動而麵目扭曲的少年,心中痛楚萬分。他理解他們的絕望,但更知道底線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這時,負責在山頂瞭望的石頭急衝衝跑下來,臉色煞白:“頭兒!不好了!”一陣風”的人!七八個騎馬的,朝著我們這邊來了!像是…像是來探路的!”
    爭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恐懼瞬間壓過了內訌。
    沈如晦心髒猛地一縮!最壞的情況發生了!他們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抄家夥!準備迎敵!”沈如晦瞬間壓下所有情緒,聲音恢複了冷靜,卻帶著一絲決絕,“黑娃,帶你的人去左邊斷牆後!其他人,跟我守門口!快!”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所有人迅速行動起來。之前的爭吵仿佛沒有發生過,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更加複雜的緊張。
    那七八個流寇騎著瘦馬,大大咧咧地靠近山寨,嘴裏不幹不淨地笑罵著,顯然沒把這夥“娃娃兵”放在眼裏。為首的是個刀疤臉,看到寨牆後的沈如晦等人,嗤笑道:“喲嗬?哪來的叫花子,占了爺爺們的地方?識相的,滾出來,把值錢東西和那個女人交出來!”他指的是隊伍裏唯一一個在望安城破時被救出的、沉默寡言的洗衣婦。
    沈如晦強壓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好漢誤會了,我們隻是路過歇腳,這就離開。”他試圖避免衝突。
    “離開?”刀疤臉哈哈大笑,“爺看上了,就是爺的!小的們,進去瞧瞧有啥好東西!”
    流寇們哄笑著下馬,就要往裏闖。
    “放箭!”沈如晦不再猶豫,厲聲下令!
    石頭和另一個會用弓的少年射出了稀稀拉拉的兩支箭,力道不足,卻嚇了流寇一跳。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惱羞成怒,揮刀就砍向一個試圖阻攔的少年,手臂忽的冒出大片血液。血腥味瞬間刺激了所有人!
    “跟他們拚了!”黑娃眼見兄弟受傷,眼睛瞬間紅了,之前所有的憋屈和憤怒找到了宣泄口,他大喊一聲,操起一根削尖的木棍就衝了出去!其他少年也被感染,紛紛拿起簡陋的武器撲上去!
    場麵瞬間失控!變成了一場混戰。少年們憑著不要命的狠勁和人數優勢,竟然暫時纏住了那幾個流寇。但流寇經驗老到,下手狠辣,很快就有兩個少年受了傷,慘叫連連。
    沈如晦心急如焚,他知道久戰必輸!他目光急速掃視,猛地看到旁邊堆放著幾個原本用來接雨水的破瓦罐。他腦中靈光一閃!
    “黑娃!纏住他們!”他大喊一聲,然後猛地衝向那幾個瓦罐,用盡力氣將它們朝著流寇和戰馬的方向狠狠砸去!
    瓦罐破碎聲和馬的驚嘶聲同時響起!破碎的陶片和積水濺了流寇和戰馬一身,戰馬受驚,人立而起,頓時攪亂了流寇的陣腳!
    “打那個刀疤臉!”沈如晦看準時機,指著那個正試圖控製受驚馬匹的頭目喊道。
    黑娃福至心靈,如同獵豹般撲上,不要命地抱住刀疤臉的腰,將他狠狠撞下馬來!其他少年一擁而上,棍棒拳腳如同雨點般落下!
    首領被製,馬匹受驚,剩下的流寇頓時慌了神,加上這群娃娃打架完全不要命,他們竟被打得節節敗退,最後狼狽地爬上受驚的馬匹,扔下兩句狠話,倉皇逃竄。
    山寨前暫時恢複了平靜。地上躺著痛苦**的流寇頭目,還有幾個受傷流血的少年。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汗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
    黑娃喘著粗氣,從刀疤臉身上爬起來,臉上沾著血,看著沈如晦,眼神複雜。剛才若不是沈如晦急中生智……
    沈如晦沒有看他,先是快速檢查了受傷少年的傷勢,所幸都是皮肉傷。他然後走到那個被捆起來的刀疤臉麵前,蹲下身。
    “你們寨子,現在什麼情況?”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
    刀疤臉起初還嘴硬,但在感受到這群半大孩子眼中那種與年齡不符的冰冷和狠厲後,尤其是那個看起來是頭兒的文人眼神中的決絕,他慫了,斷斷續續交代了:寨子裏剛經曆內訌,老大死了,現在隻剩二十來個傷兵殘將,人心惶惶,正準備卷了細軟跑路。
    沈如晦站起身,目光掃過所有驚魂未定的少年,最後落在黑娃臉上。
    “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我們立刻離開,繼續流浪,等著”一陣風”的大隊人馬來報複,或者餓死在下一個山頭。”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二,趁現在,奪了那座寨子!那裏有糧,有藥,有城牆!有了它,我們才能真正活下來,才能有地方磨利我們的刀,才能談將來!”
    少年們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眼中燃起火焰。經曆了剛才的生死搏殺,恐懼似乎被衝淡了,一種更原始的血性和對安定的渴望占據了上風。
    黑娃猛地抬起頭,臉上再無猶豫,隻有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頭兒!我聽你的!奪寨!有了寨子,咱才是真正的”望安卒”!”
    “奪寨!奪寨!”其他少年也紛紛低吼起來,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計劃迅速製定。利用刀疤臉作為誘餌和情報源,連夜行動!
    是夜,月黑風高。沈如晦帶著所有能動的少年,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一陣風”殘留的山寨外。正如刀疤臉所說,防守極其鬆懈,哨塔上的人甚至在打瞌睡。
    黑娃帶著幾個身手敏捷的少年,如同狸貓般攀上寨牆,解決了哨兵,然後悄悄打開了寨門。
    戰鬥在寨內瞬間爆發!留守的流寇殘部根本沒料到會有一群半大孩子深夜突襲,而且一個個如同瘋虎,打法完全不要命!沈如晦沒有直接參與廝殺,而是站在高處,用冷靜的聲音指揮著,指出哪個流寇是頭目,哪個方向需要支援,將混亂的戰場勉強納入掌控。
    戰鬥短暫而激烈。流寇殘部本就士氣低落,又被這亡命般的打法嚇破了膽,很快就被擊潰,大部分跪地求饒,少數幾個負隅頑抗的被當場格殺。
    當黎明來臨,晨曦微光照進山寨時,戰鬥已經結束。少年們拄著武器,喘著粗氣,身上添了新傷,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們站在血跡未幹的院子裏,看著繳獲的糧食、武器,還有這座雖然也顯破舊但卻堅固許多的山寨。
    一種前所未有的、實實在在的“擁有感”和“希望感”,取代了多日來的漂泊與絕望。
    黑娃走到沈如晦麵前,臉上還帶著血汙,卻鄭重地抱拳,聲音沉穩了許多:“頭兒,寨子拿下了。接下來怎麼辦,你吩咐!”
    沈如晦看著他,看著周圍這些經曆血火洗禮後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他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清理戰場,救治傷員,清點物資。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也是我們”望安卒”,磨礪複仇之刃的開始。”
    他抬頭,望向望安城的方向,目光穿過群山,仿佛看到了遙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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