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煙灰缸帶著冰冷的決絕狠狠砸下！
    “砰——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在狹小的化妝間內炸開！
    鏡中那張帶著暈染胭脂、如同揉碎血沁玫瑰的臉龐，在扭曲的裂痕間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然而，碎裂的鏡麵後露出的，並非磚牆。
    那是一疊被粗暴塞進去的、邊緣卷曲發黃的打印稿。
    浮笙麵無表情地拂開鏡框邊緣殘留的尖利碎片，指尖染上了一抹細微的、冰冷的紅——並非血跡，而是鏡框背後某種暗紅色塗料的碎屑，質地像極了砂礫。
    他抽出那疊稿紙。
    劣質燈泡昏黃的光線下，粗糙的紙張上印著俗不可耐的標題：《魔窟魅影之血月新娘》。
    一股廉價油墨和過期爆米花混合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
    浮笙快速翻閱，沒半分鍾便麵無表情放下了。
    和那三流的標題一樣，這劇本也是沒有任何水分的三流。
    依舊是“夜鶯”、“公爵”、“薔薇夫人”、“卡加伯爵”這些名字，但劇情卻急轉直下，變成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西幻恐怖大雜燴。
    “夜鶯”艾米莉亞被設定成一個身負遠古精靈血脈的祭品，“公爵”成了覬覦她血脈力量的惡魔領主，“薔薇夫人”則是嫉妒成狂、用黑魔法維持美貌的女巫。
    至於卡加伯爵？一個愚蠢貪婪、被女巫輕易蠱惑的炮灰。
    而那隻白狐……劇本裏輕描淡寫地寫著：【神秘白狐，為救主人艾米莉亞，於混亂中被惡魔爪牙撕碎】。
    ……什麼亂七八糟的？在混亂惡俗的感情戲外還又加了莫名其妙的背景設定？
    動機愚蠢，邏輯崩壞，行為模式宛如智障。
    公爵前一秒還深情款款，下一秒就能為了“血脈力量”把“夜鶯”扔進血池；薔薇夫人施展黑魔法全靠尖叫和甩頭發；卡加伯爵的死法更是從被吊燈砸死，變成了試圖偷取女巫的魔法項鏈而被變成了一隻尖叫的蟾蜍……
    浮笙認為這劇本的作者得給他精神損失費。
    其愚蠢程度簡直是對智商的侮辱。
    ——但他如果沒猜錯的話，門外的導演會如此暴怒，原因是劇情沒有按照這種粗製濫造的垃圾走下去……
    他開始懷念《沙之挽歌》了——就是先前顧免給他看過的那本劇目。
    雖然浮笙並沒有看完，但明顯那是一部精心編排的、帶著儀式感和心理壓迫的“現實”劇目，不論行文辭藻，至少故事脈絡清晰，即使他對西方劇並不感冒，也想看看接下來將如何出演。
    ——當然，這個願望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了。
    門外導演那充滿戾氣的咆哮隱約傳來，似乎在訓斥某個倒黴的場務：
    “……改！必須改回來！誰**要看這種弱智？！老子的《血月新娘》才是藝術！是西幻！是未知恐懼與陌生事物！是**裸的恐怖！懂嗎？！那個文縐縐帶酸味普通得像瘋婆娘互扯頭花的破本子給老子燒了！立刻！馬上！”
    浮笙指尖撚著那疊散發著愚蠢氣息的劇本，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藝術？未知恐懼與陌生事物？**裸的恐怖？
    抱歉，他隻感覺到了下水道味。
    浮笙拿出手機。這是CRA特製的終端，但外表是一部看起來普通的民用型號，外殼下經過的改造足以在大多數惡劣環境下維持基礎功能，包括【矩場】內部的信息傳送。
    他對著那令人作嘔的劇本封麵和幾頁最“精彩”的內容，精準地拍了幾張照片，而後指尖在屏幕上輕點，收件人選擇“塞墨涅斯”。
    信息發送。
    屏幕中央，代表發送中的小圓圈旋轉了幾圈，最終定格成一個灰色的、帶著感歎號的提示框。
    【消息發送失敗。無可用網絡。】
    意料之中。
    【矩場】如同一個精心打造的琥珀，隔絕內外。再強的信號，也無法穿透這天賦構築的絕對領域壁壘。
    但這不重要。
    浮笙平靜地收起手機，將那疊愚蠢的劇本隨手丟在布滿玻璃碎屑的梳妝台上，如同丟棄一件真正的垃圾。
    重要的是，當這隻“琥珀”破碎，當他踏出這扭曲的空間時，這條滿載著精神汙染的信息，會如同淬毒的箭矢，精準地射入塞墨涅斯的收件箱。想到對方看到這種劇本時可能出現的、混合著震驚、惡心和暴躁的表情……
    浮笙眼底那冰冷的嫌惡，終於被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惡意的愉悅所取代。
    這就夠了。
    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到幾乎撕裂喉嚨的、屬於年輕女性的尖叫，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猛地刺穿了化妝間薄薄的門板，也刺破了後台壓抑的、隻有導演咆哮和零星啜泣的死寂！
    這尖叫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痛苦，尾音扭曲變形，帶著一種非人的顫栗。
    緊接著，是混亂到極點的腳步聲、物品翻倒的巨響、以及更多驚恐的呼喊，如同沸騰的油鍋驟然炸開！
    “出事了！艾米莉亞！是艾米莉亞小姐！”
    “血……好多血！”
    “快來人啊！救命！”
    “醫生！有沒有醫生？！”
    門外的嘈雜瞬間升級為恐慌的狂潮，仿佛有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正在後台的某處上演。
    空氣裏，那原本就濃鬱的廉價脂粉和油彩氣味中，陡然混入了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新鮮血液特有的甜腥鐵鏽味！
    這味道如此濃烈，甚至透過門縫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帶著死亡冰冷的觸感。
    浮笙倏然抬眸。
    琉璃紫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縮，如同捕獵前的夜行動物，精準地“釘”向尖叫傳來的方向——正是化妝間走廊的深處，靠近通往舞台側翼通道的位置。
    女主角【夜鶯】的飾演者……艾米莉亞？
    第一幕裏那個蒼白脆弱、被剝奪了一切，卻並沒有露麵的少女？
    劇本裏身負“遠古精靈血脈”的祭品？
    現實裏被病態日記主人莉莉安憎恨、又被蠢貨劇本隨意擺弄的演員？
    現在……出事了。
    浮笙緩緩站起身。劣質燈泡的光線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搖曳不定的影子。腳下是碎裂的鏡片和那疊散發著愚蠢氣息的劇本。
    後台的混亂在加劇。沉重的、屬於導演的腳步聲正帶著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朝著尖叫的源頭狂奔而去，沿途撞翻了什麼東西，發出巨大的哐當聲。
    “滾開！都**給老子滾開！艾米莉亞！艾米莉亞你怎麼了？！”
    化妝間內，浮笙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他沒有立刻衝出門，而是側耳傾聽著外麵混亂的聲浪，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梳妝台邊緣冰冷的木刺。
    道具的“歸處”尚未明晰，而劇本無論哪個版本都充滿了荒謬和死亡的氣息。
    此刻，門外新鮮的血腥味正如同最濃烈的邀請函，宣告著這場死亡戲劇，已然滑向更深的、不可預知的深淵。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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