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圈冰冷的金屬緊貼著頸動脈，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清晰地撞擊著禁錮，帶來一種屈辱的窒息感。
    浮笙半垂下眼簾，指尖抵進其和脖頸間幾乎沒有的空隙輕輕一動，搭扣微不可聞響了一下，那項圈便鬆開落下。
    他撫過那皮革的內側——那兒有一行凹陷的文字，像是提醒又似乎是警告。
    【不可出戲。】
    舞曲漸歇，虛偽的掌聲雷動。
    公爵挽著他那如薔薇般豔麗的白月光，誌得意滿地接受著眾人的恭維。
    無聊。
    浮笙下了判斷。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華服——很明顯是他這個角色的衣著，不過換到他身上自然是貼身的人類衣著，甚至有很精致的刺繡鬥篷和綴著碎鑽翻出三層的蕾絲領巾——從高背椅上起身。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油膩、帶著刻意討好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噢！我親愛的公爵大人！還有光彩照人的公爵夫人！”一位身材臃腫、穿著過於華麗金線刺繡禮服的伯爵搖晃著香檳杯走了過來。
    他滿麵紅光，眼神卻渾濁不清，目光在舞池中逡巡，最終帶著一絲淫邪黏在了公爵身邊的美人身上。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些助興的餘興節目？”
    胖伯爵咧開嘴，露出鑲金的牙齒，目光掃過全場，最終精準地釘在了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白狐身上。
    “瞧瞧這隻小家夥，好像是……那誰，公爵大人好心救下來的一個平民姑娘的寵物？”
    “看啊，多麼……精致的小東西！”他拖長了調子，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狎昵。
    浮笙：“……”
    傻X。
    雖然知道在對方的眼裏自己隻是隻白毛小畜生，但他現在還是有一種把對方腦袋擰下來的想法。
    和跟塞墨涅斯在一起時候的高血壓不一樣，這回是純感覺這種玩意汙染空氣浪費資源，活著礙眼死了占地方，難得讓他有了拍死害蟲的衝動。
    公爵那個白月光用絲綢扇子擋著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但她卻故意大聲說：“算了我們別逗它了，它看起來怕生得緊~”
    ……還有一隻害蟲。——再加上一個居然看上她的瞎子。
    “怕生？”
    胖伯爵誇張地大笑起來，引得周圍幾個諂媚的賓客也跟著訕笑。“怕生才有趣啊！越是驚恐的小東西，皮毛才越是……鮮活光亮！”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轉向那美人，帶著明顯的諂媚，“我親愛的夫人，您看，這身白狐皮，若是做成一條華貴的圍脖，襯在您雪白的脖頸上，那將是何等的絕配！足以讓今晚所有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浮笙沒有急著站起來。
    現在他抬起來眼，眸子古井無波掃了這些人一眼。
    那美人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盡是冰冷的算計和一絲被取悅的得意。
    她並未直接應允，但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和慵懶的眼神，無疑是一種默許的鼓勵。
    “您說得太對了，卡加伯爵！”公爵似乎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消遣，大笑著拍了拍胖伯爵的肩膀。
    “為了博得美人一笑，這點小玩意兒算什麼？來人！”
    兩名穿著暗紅色侍從服、麵無表情的壯漢應聲而出，如同冰冷的傀儡，徑直朝著高背椅走來。
    他們粗糙的大手帶著皮革手套，目標明確——椅上的浮笙。
    賓客們或帶著看戲的興奮，或流露出不忍，但無人出聲阻止。
    “要不算了吧？”
    美人輕笑，唇角卻勾起了一分殘忍的弧度。
    “我聽說艾米莉亞小姐還在病中？”
    “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借走她心愛的小寵物的皮，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的？”公爵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帶著寵溺，話語冷漠。
    “她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把這小東西讓給你怎麼了？”
    砰！——
    浮笙指節活動完畢的哢噠輕響猶在空氣中震顫。
    他麵無表情地拎起那柄沉重的高背椅，腕骨繃起優美淩厲的曲線——
    椅身撕裂空氣，帶著沉悶的風嘯狠狠貫向他麵前惡臭的兩人！
    尖叫和木板迸裂的聲響同時炸開，木屑混著塵埃簌簌落下。
    人蠢話多。
    ——至於違反規則的懲罰？
    什麼懲罰？他沒“出戲”啊。
    反正臨死反撲的劇烈程度，可沒有什麼規定。
    腳下木板間猩紅的流沙似乎停頓了一瞬間，光彩流動，但並沒有湧出來。
    -
    宴會上亂成一片。
    “保護公爵！”
    “抓住它！”
    “該死的畜生！給我抓住它！剝了它的皮！現在就剝！”公爵的聲音因為恐懼和疼痛而扭曲。
    更多的侍從湧了過來，然而浮笙隻是微微抬眼。
    白狐的身影在無數抓來的手臂、揮舞的餐叉、傾倒的桌椅間靈巧閃動。每一次騰挪都險之又險，每一次反擊都帶著玉石俱焚的凶狠，華麗的宴會廳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刀尖起舞。
    “有趣！真是有趣！”公爵看著白狐逃竄，似乎找回了掌控感，獰笑著催促，“快！按住它！我要親眼看著……”
    他的話音未落——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不祥預兆的金屬斷裂聲，突兀地從穹頂傳來。那聲音被底下的混亂掩蓋，幾乎無人察覺。
    唯有浮笙在這穿梭的間隙裏捕捉到了那動靜，下意識抬頭看去。
    隻見頭頂水晶吊燈核心處那巨大的乳白色晶簇——之前凝固在支架連接處的、幾縷黯淡的金色沙礫，此刻如同被賦予了生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向上倒流！
    沙礫摩擦發出急促的“沙沙”聲，如同死神的低語！
    他的瞳孔瞬間縮緊——
    【規則二：道具皆有歸處。】
    那這水晶吊燈的歸處是——砸落嗎？！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嘩啦啦——！！！
    震耳欲聾的碎裂聲如同天罰般降臨！
    那盞懸掛在宴會廳正中央、象征著無上奢華與權力的巨大水晶吊燈，連接穹頂的主承重鎖鏈，毫無征兆地、齊根斷裂！
    千萬顆切割完美的水晶棱晶，連同那散發著穩定光芒的核心晶簇，如同墜落的星辰瀑布，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動能，朝著下方混亂的人群——尤其是那個正尖叫也是提議剝皮的胖伯爵——轟然砸下！
    時間仿佛被拉長。
    浮笙眼中倒映著那急速放大的、由水晶和光芒構成的死亡洪流。
    那璀璨的碎光閃得他眼花，卻**不了他的意誌。
    他借著甩開一個侍從的反作用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向旁邊一個鋪著厚厚桌布的餐桌下滾去！
    “不——！！！”
    胖伯爵那充滿驚恐和難以置信的慘嚎隻來得及發出一半，就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撞擊聲、碎裂聲和無數賓客淒厲的尖叫聲中！
    轟隆！！！
    大地仿佛都在震顫。
    水晶碎片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呈放射狀向四周激射！鮮血在瞬間染紅了飛濺的酒液和昂貴的地毯。奢華的大理石地麵被砸出一個可怕的凹坑，煙塵混合著血腥味衝天而起。
    混亂達到了頂點。
    尖叫聲、哭喊聲、踩踏聲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桌布縫隙透入的光線忽明忽暗，映照著外麵混亂的光影。
    透過縫隙，浮笙喘過氣，看向了吊燈墜落的核心。
    巨大的晶簇深深嵌入地麵，碎裂大半，光芒早已熄滅。而在那堆璀璨而致命的廢墟之下，隱約可見那身標誌性華麗的金線禮服殘片，以及……一隻伸出來的、肥胖而僵硬的手。
    鮮血正從廢墟下汩汩流出，迅速蔓延開。
    猩紅的流沙順著地板縫隙流逝。
    【Cut。】
    第一幕的**，以鮮血和死亡強行落幕。
    但很明顯。這場“曠世巨作”，顯然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