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很快降臨。
    江南的冬天鮮少落雪，連綿的陰雨倒是常見，總帶著化不開的濕意。
    難得某個周日放了晴，我索性留在學校沒回家，趁著好天氣把床單洗了，晾在走廊的繩子上。
    水珠順著布料往下淌，在地麵聚成了小小的水窪。
    我蹲在水窪前，看著裏麵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齊天大聖照鏡子的模樣，正出神時，樓下傳來了吉他聲。
    趴在欄杆上往下望，隻見張傑坐在花壇邊彈唱，冬日的暖陽裹著他的歌聲，竟把調子烘得軟軟的。
    “嗨，北國張學友！我有篇詩詞，你拿去譜個曲，保準能成大網紅！”我朝著樓下喊。
    “滾犢子！老子走的是現代風，你那玩意兒寫得太娘，別砸了我的招牌。”張傑頭也沒抬，語氣裏滿是不屑。
    “你這嗓子跟鬼嚎似的，擾了大爺的雅興。”程浩然不知何時走到陽台，手裏的籃球“嗖”地朝張傑丟了過去。
    籃球擦著張傑的身子飛進灌木叢裏。“靠！你這準頭也太差了，在球隊白混了？要我撿球，得請吃火鍋才行。”張傑也不示弱，懟了回去。
    “老子要是瞄準你砸，你還能站在這兒喘氣？你得感謝朕的不殺之恩！”程浩然哈哈大笑。
    就在這樣輕鬆的日常裏，大半個學期一晃而過，直到十二月中旬，期末考試的警鍾終於敲響。
    圖書館的座位開始變得搶手，我們不得不每天下午三點半就去占座。
    周舒禮把高數公式抄在卡片上，貼滿了宿舍的書桌，連衣櫃門上都貼著英語作文的萬能句式。
    程浩然抱著厚厚的習題集哀嚎“估計要掛科了”，這個死豬終於怕開水燙了。
    我把自己整理的考試重點推過去，我們幾個人頭挨著頭刷題，直到管理員來催閉館才肯走。
    平安夜那天，圖書館閉館比平時早，我抱著複習資料往宿舍走，陰冷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
    一回到宿舍，卻發現每個人的桌上都放著一個蘋果——是周舒禮特意準備的。
    張傑把蘋果放在枕邊，聽著窗外的風聲，忽然說：“我們老家下大雪了，放寒假了帶你們去看北方的雪……”
    考試周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鍵，我們每天在宿舍、食堂、圖書館三點之間穿梭，羽絨服上總沾著圖書館暖氣的味道。
    考高數那天，我提前進了考場，看著監考老師拆開試卷袋，心裏像揣了隻兔子，跳得厲害。
    拿到試卷時，卻驚喜地發現最後一道大題，正是我們前晚熬夜弄懂的題型，筆尖落在答題卡上時，手都還在微微發抖。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把筆放進筆袋，抬頭看向窗外的陽光，才忽然發現梧桐樹的葉子已經落光了，光禿禿的枝椏直直地指向天空。
    走出考場路過宣傳欄時，新生手冊上的照片早已換成了期末考試安排，那些曾經陌生的課程名稱，如今也變得熟稔起來。
    期末考試一結束，周舒禮就直接回了家；程浩然隻搶到了當天下午的火車票，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沒有，揣著早上從食堂打的十幾個包子，就匆匆忙忙去趕火車了。
    我和張傑在學校多留了一天，這一天我陪著他逛遍了全市，買了不少本地特產。
    第二天一早，我從衣櫃底層翻出迷彩帽，拍了拍上麵的灰塵，仔細想想，竟快一個月沒回家了。
    旁邊的張傑哼著歌，正收拾著一個巨型迷彩包，裏麵塞滿了換洗衣服和特產，又硬生生塞進去十幾本書。
    這迷彩包足足有半人高，不是半個張傑高，是半個程浩然高，塞得拉鏈都快拉不上了。
    可想而知這包東西得有多重，要是讓生產隊的驢看見了，估計都得搖頭。
    可當我看著他輕鬆地把這包東西扛上肩膀時，瞬間覺得自己像被騙了幾個億。
    “這個老六，還說沒力氣，昨天騙我替他扛了一路的東西！”我在心裏嘀咕，暗下決心：下學期大夥兒都來了，一定要檢舉揭發這小子，除非他請我們吃頓大餐。
    回頭瞥見桌上蘇學姐送的卡通賀卡，還有那片寫著小字的梧桐樹葉，我隨手把它們收起來，夾進了寫滿詩詞的筆記本裏。
    忽然覺得，這些日子裏陌生的聲音、細碎的溫度，正一點點拚成屬於我的大學記憶。
    我把筆記本合上，放進我的“吉祥物”編織袋中，忍不住想：“不知道拎著這袋子，能不能再遇上蘇學姐？這次她又會跟我說什麼呢……”想到這兒，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張傑看見我收拾筆記本，湊過來問：“你們文學社好玩嗎？”
    我點點頭，腦海裏瞬間閃過暖爐旁的故事、紅筆標注的句子，還有蘇學姐溫柔的目光。
    張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匆忙道：“我們音樂社也特帶勁兒，今天沒時間跟你細嘮了，我得去趕火車，哥兒們明年見！”
    “嗯，明年見！兄弟一路順風，我晚點再走，家裏會來接。”說完，我摸出手機，給高中的幾個哥們發了條微信：“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後來坐在回家的車上，校園漸漸遠去，陽光透過車窗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像極了這個學期裏那些不起眼卻溫暖的瞬間。
    入學後的第一學期就這樣在豔陽中開始，又在暖陽中結束了。
    這學期我們幾人的成績沒什麼大波動，尤其是程浩然，沒進步也沒退步，依然穩穩地占著全班倒數第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