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臨舟的意識像是從深海裏艱難地掙紮出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試圖睜開都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聚焦視線。
    陌生的天花板，低矮，刷著冷灰色的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種凜冽感的清香。
    他猛地一驚，徹底清醒過來，忍著劇痛掙紮著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陳設簡單到近乎冰冷，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色調是統一的暗灰和黑色，整潔得沒有一絲煙火氣，像個臨時落腳點的樣板間。
    這不是他家，江敘白呢？
    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掀開身上幹淨卻陌生的薄被，發現自己換上了一套灰色的棉質睡衣，身上的傷口都被仔細處理過，貼滿了紗布和藥膏，他踉蹌著下床，腳步虛浮地衝向緊閉的房門。
    猛的拉開門，正好與門外抬手似乎正要敲門的陸南陽撞了個正著。
    陸南陽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工裝褲，手裏拿著一個透明藥袋，她看到宋臨舟慌慌張張地衝出來，挑了挑眉。
    “你可真行，睡了整整兩天。”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裏帶著點說不清是佩服還是嘲諷的意味：“生命力挺頑強啊，我本來都給你預約好火葬場套餐了，結果你還喘氣，人家不給煉。”
    宋臨舟根本沒心思聽她的冷嘲熱諷，著急忙慌道：“江敘白呢？他在哪？”
    陸南陽對他的急切無動於衷，隻是用下巴朝樓梯口的方向隨意點了點：“和貓玩呢。”
    宋臨舟聞言，立刻跌跌撞撞地撲向樓梯扶手，探身向下望去。
    隻見一樓客廳的光潔地板上，江敘白正安安靜靜地蹲著，他麵前蹲坐著一隻通體漆黑，隻有眼睛是琥珀色的貓咪。
    一人一貓，竟然就那麼沉默地對視著，畫麵詭異又帶著點莫名的和諧，江敘白蒙著白布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黑貓，而那隻貓也似乎對他很感興趣，偶爾甩一下尾巴。
    看到江敘白安然無恙，宋臨舟高懸的心髒才猛地落回實處，腿一軟，差點癱坐在樓梯上。
    就在這時，樓下的陸南陽忽然提高了聲音，對著樓下的江敘白喊道。
    “江敘白。”
    蹲著的江敘白耳朵微微一動，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麵朝樓梯的方向。
    “起立。”
    江敘白起立。
    “稍息。”
    江敘白稍息。
    陸南陽看向宋臨舟，道：“你看，多好玩。”
    她把手裏的藥袋塞進宋臨舟懷裏，然後不由分說地推著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間裏推。
    “走了走了，看完了就回去躺著，你那一身傷還沒好利索，別死我門口。”她的力氣不小，把他推進房間，“江敘白我會看著，餓不死。”
    砰的一聲，房門被陸南陽從外麵關上了。
    在陸南陽半強迫，半監視的狀態下，宋臨舟在她那間冷灰色調的房子裏養了整整一周的傷。
    這一周，對他而言，是身體緩慢恢複與內心焦灼不安交織的七天。
    陸南陽似乎說到做到，提供了基本的食宿和傷藥，確保他死不了，但她大部分的興趣和注意力，顯然都放在了江敘白身上。
    宋臨舟被迫待在二樓房間，常常能聽到樓下傳來陸南陽的指令聲，以及江敘白隨之而來的執行聲。
    “江敘白，坐下。”
    “江敘白，把杯子拿過來。”
    “江敘白，向左轉。”
    每一次聽到，宋臨舟就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他花了那麼久才讓敘白一點點接納他，信任他，而陸南陽卻用這種馴化的方式，在短短幾天內就似乎取得了更大的控製權。
    江敘白現在和自己不是最最好了！
    終於，身上的傷不再那麼撕心裂肺地疼，他可以勉強下樓走動了，他扶著樓梯，一步步挪到一樓，第一眼就去尋找江敘白。
    隻見江敘白依舊蹲在客廳那片陽光最好的地方，對麵是那隻通體烏黑，眼神警惕的貓咪，一人一貓詭異的對視著。
    宋臨舟他慢慢走過去，在江敘白身邊蹲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江敘白感覺到他的觸碰，小腦袋微微偏了一下，但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依賴地靠過來，隻是伸出小手，摸索著抓住宋臨舟的手腕，然後拉著他的手，按在了那隻黑貓的脊背上。
    貓咪被陌生人的觸摸驚動，喵了一聲，靈活地跳開了。
    宋臨舟的手僵在半空，突然，他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鼻子一陣發酸。
    剛好端著一杯水從廚房走出來的陸南陽目睹了這一幕，她停下腳步，問道：“宋臨舟，你不會是貓毛過敏吧？”
    宋臨舟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搖頭否認道：“應該不是吧，從來沒發現過，可能是感冒了。”
    陸南陽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沒再追問，她轉而看向江敘白，叫了一聲：“江敘白。”
    江敘白立刻站了起來，麵向她，微微仰起頭。
    陸南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皮質彈力球，遞到他手裏。
    宋臨舟有些疑惑的：“什麼意思？強買強賣啊？我可沒錢。”
    陸南陽翻了個白眼：“昨天江敘白去附近小公園溜達，碰見個小孩玩這個皮球，他聽那球彈來彈去的聲音，摸又摸不到，站在那兒看了半天，那小模樣，嘖，可憐巴巴的。”
    宋臨舟沉默片刻，正準備認命掏錢，手還沒摸到錢包，就被陸南陽打斷了：“所以。”
    她指向江敘白手裏那個球：“我看那小孩玩膩了扔一邊，就順手給拿過來了。”
    拿過來？說得好聽！
    宋臨舟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你偷小孩玩具？！”
    陸南陽白了他一眼，理直氣壯：“撿的！我從地上撿的，不就是誰撿到算誰的？看他那麼想要，廢物利用唄。”
    宋臨舟無語了，這女人！思維方式簡直異於常人！毫無道德負擔！
    他越來越覺得，讓江敘白待在這個女人身邊，就像把一隻什麼都不知道的小貓放在一隻老虎身邊。
    他必須要立刻離開！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