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擺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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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餐桌上氣氛凝滯,姑姑宋芹敲著碗沿道:“臨舟,從這周開始,你打工掙的那一百塊錢,得如數交給我,家裏多了兩張嘴,開銷大,沒道理白養著你們。”
    宋臨舟扒飯的動作一頓,沒抬頭,隻從鼻腔裏低低嗯了一聲,算是應答,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劉小軍得意地瞥了他們一眼,把煎蛋咬得滋滋響。
    交錢?宋臨舟心裏冷笑,交錢了就能不被叫白吃飯的了嗎?他得走,必須帶著江敘白離開這個地方,但離開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指望姑姑是指望不上了,他腦子裏飛快盤算,燒烤店周末一天五十,現在還得全交上去,但是平時放學後到天黑還有幾個小時。
    一個大膽又冒險的念頭冒了出來,他決定自己支個攤賣烤串。
    放學鈴一響,宋臨舟第一個衝出教室,他先去二手市場,用之前省吃儉用攢下的一點積蓄,淘換了一個鏽跡斑斑的舊燒烤爐和一小袋炭,又咬牙買了一些最便宜的肉串和素菜。
    他將所有東西塞進一個破舊的小推車裏,叮叮當當地拖到了離學校稍遠,但人流還算可以的街角。
    他不放心江敘白,隻能把他帶在身邊,白天自己上課時就把江敘白藏在廁所隔間裏,晚上擺攤,就讓江敘白坐在推車後麵的小馬紮上,遞給他一桶竹簽:“喏,穿串,小心手。”
    江敘白點點頭,安安靜靜地開始摸索著工作。
    生火,扇風,擺料,宋臨舟手忙腳亂,炭火嗆得他直流眼淚,熏得旁邊坐著的江敘白也忍不住偏過頭輕輕咳嗽。
    第一次出攤,狀況百出,火候掌握不好,烤糊了好幾串,還不幸的碰上了城管,推著車子拉著江敘白東躲西藏。
    日子就在這嗆人的煙火氣中一天天過去,宋臨舟白天上課,放學立刻變身為街頭小販。
    他越來越熟練,烤出的東西味道也漸漸穩定,有了幾個熟客,他刻意把攤位擺得離學校遠些,怕被同學看見,更怕被姑姑知道。
    周末,他則雷打不動地去燒烤店打工,那裏工作強度大,但收入穩定,一天下來,油煙熏透,腰酸背痛。
    他會仔細地把老板給的一百塊錢嶄新鈔票展平,上交姑姑,自己則把平時擺攤掙來的零碎毛票一枚一枚地數好,藏進一個鐵皮盒子裏。
    他走到哪兒都把江敘白帶在身邊,燒烤攤前,江敘白就坐在小馬紮上穿串,在燒烤店後廚,宋臨舟就把他安置在相對安靜安全的角落,給他一小盆毛豆讓他剝。
    江敘白很乖,從不亂跑,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唯一的錨點就是宋臨舟的聲音。
    鐵皮盒子裏的錢慢慢變厚,他每天都會仔細的數數還差多少錢才能攢夠離開的車票。
    日子在煙熏火燎和叮當作響的硬幣聲中艱難流淌,宋臨舟的鐵皮盒子越來越沉,離開的希望在黑暗中像一粒微弱的火星,勉強卻又固執地閃爍著。
    他幾乎習慣了每天放學後推著破舊的小車,載著沉默的江敘白,在城市邊緣的各個角落與城管和運氣周旋。
    直到那天,一個穿著和他同款校服,個子高挑的女生停在了他的攤前。
    她沒看烤架上滋滋作響的肉串,也沒看旁邊的價目表,目光直直地落在正埋頭扇火的宋臨舟身上。
    宋臨舟頭也沒抬,習慣性地問道:“你好,你要吃點什麼?”
    女生沒回答,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讓宋臨舟下意識抬起頭。
    女生上下打量著他,以及他身後那個簡陋油膩的攤子,最後目光又釘回他臉上。
    “你是宋臨舟,對吧?”她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宋臨舟皺起眉,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是我,你是······”
    那女生得到確認後,點了點頭,向前一步,雙手抓住攤車的邊緣,用力一掀。
    “嘩啦!哐當!”
    烤爐傾覆,通紅的炭火滾落一地,冒著黑煙,穿好的肉串和蔬菜散落滿地,沾滿灰塵,調料罐摔得粉碎,孜然粉,辣椒麵揚得到處都是,嗆人的粉塵瞬間彌漫開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宋臨舟完全懵了,大腦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他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就這麼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毀了。
    “你幹什麼?!”他幾乎是本能地就要衝上去揪住那個女生理論。
    然而,就在他剛要邁步的瞬間,身後傳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
    巨大的聲響對於感官敏感且處於黑暗中的江敘白來說,不啻於一場恐怖的爆炸。
    宋臨舟的心髒猛地一縮,滔天的怒火瞬間被更強烈的擔憂壓了下去,他刹住衝向女生的腳步,轉過身,回到江敘白身邊,用手緊緊捂著江敘白的耳朵。
    等他好不容易稍微安撫住江敘白,想要找那個罪魁禍首算賬時,那個女生早已不見了蹤影。
    街角隻剩下滿地狼藉,圍觀路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以及懷裏還在輕輕發抖的江敘白。
    恥辱,憤怒,心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宋臨舟,他死死咬住後槽牙,牙齦都快咬出血來。
    這還沒完。
    第二天,宋臨舟換了一個更偏僻的巷口,重新支棱起勉強修補好的攤車,他心神不寧,一邊烤東西,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不僅是為了提防城管,還得警惕那個神經病。
    果然,那個陰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現了。
    還是那身校服,還是那種麵無表情的眼神,她甚至沒走近,隻是遠遠地看著,然後再次走上前,在宋臨舟試圖阻止之前,再次掀翻了一切。
    宋臨舟護著江敘白,對著她的背影嘶吼:“你到底想幹什麼?!”
    女生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再次轉身,消失在人群裏。
    第三天,第四天,無論宋臨舟把攤子挪到哪裏,學校幾公裏外的老城區,某個菜市場後門,甚至是他以為絕對安全的廢棄廠區邊緣,那個女生總能精準地找到他。
    掀攤,沉默,離開,循環往複。
    宋臨舟快要被逼瘋了,他的經濟來源幾乎被切斷,鐵皮盒子裏的積蓄停止增長,甚至開始消耗,每一次重建攤子都需要成本,更別提被浪費的食材。
    他試圖反抗,試圖在她靠近時攔住她,但那女生動作快得出奇,力氣也大得不像話,每次都能在宋臨舟碰到她之前迅速脫身,或者幹脆利落地格開他的手。
    被那個女生追著掀了幾次攤後,宋臨舟徹底沒了辦法,他攢錢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她破壞的速度。
    那輛修補了無數次的破攤車終於在一次徹底的散架後,被宋臨舟沉默地賣給了收廢品的,換回了皺巴巴的十幾塊錢。
    鐵皮盒子裏的希望,眼看就要見底了,離開姑姑家的計劃變得遙遙無期,生存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宋臨舟瘦削的肩上,他不能停下,他還有江敘白要養。
    於是,在城市華燈初上的時候,人們常常能看到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少年,牽著一個眼睛蒙著白布,身材瘦小的男孩,穿梭在後巷的垃圾桶和繁華商業街的角落。
    少年手裏拖著一個幾乎能裝下半個他的蛇皮袋走在街上,裏麵是叮當作響的空瓶子和壓扁的紙殼。
    從燒烤攤主到拾荒者,這其中的落差足以壓垮很多人,但宋臨舟隻是抿緊了唇,眼神裏的倔強和狠厲被一層又一層的疲憊和麻木覆蓋,但從未消失,他得走下去,帶著江敘白走下去。
    一天傍晚,宋臨舟正埋頭在一個垃圾桶裏翻找,一個空瓶子滾到江敘白腳邊,他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停在了他們麵前。
    宋臨舟猛地直起身,一把將江敘白拉到自己身後,同時將那個裝著寶貴紙殼的蛇皮袋往身後藏了藏,眼神充滿了警惕:“你什麼意思?垃圾你也搶?活不起了?”
    又是她,那個掀了他無數次攤子的女生。
    她依舊穿著幹淨的校服,靜靜地看著他們,她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動手,隻是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宋臨舟,你上次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
    宋臨舟眉頭死死擰著,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611,怎麼了?”
    女生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你知道,年級第二名是誰,考了多少分嗎?”
    宋臨舟更困惑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下一頓飯和離開北城的車票,誰還有心思關心第二名?他搖頭:“不知道,沒關注,你什麼意思?”
    “祁無憂,聽過嗎?”
    祁無憂?
    他當然聽過,那個傳說中的天之驕子,家世顯赫,爺爺當過兵,爸爸開公司,叔叔去年被提政委,自己更是優秀得不像話,從小學到初中,永遠被掛在成績榜最頂端的名字,而上次期末考試,祁無憂以一點五分之差掉至第二名。
    一瞬間,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這是他的意思?就因為我考得比他好?”
    女生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晃了晃手裏的礦泉水瓶,說道:“下次考試,記得仔細審題。”
    說完,她將手裏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扔到了宋臨舟腳邊的蛇皮袋裏,塑料瓶撞擊著裏麵的廢品,發出輕響。
    然後,她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離開了。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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