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一時間雞飛狗跳的，這個沉寂多年的出租屋終於多了點人氣，夾雜著簡禾氣急敗壞地吼叫和梵遇安始終平穩的聲線，還有時不時往他肺管子戳的學術點評。
    這場麵，簡直就像兩個小學生互毆。哦……不，是單方麵壓製。
    這看似混亂的吵吵鬧鬧，某種僵持許久的氛圍，卻被意外打破了。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形壁壘，在今夜的一連串揭短中，悄然裂開了一道縫。
    簡禾現在沒空去想什麼陣法什麼蒙麵人了。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跟這個表麵冰山沉穩、內裏騷斷腿的掛逼同住一個屋簷下，以後這個日子要怎麼過啊？？
    被梵遇安手上那點看似很輕鬆，實則直接動彈不得的力道點燃了怒火，簡禾腦子一熱，那些平日裏絕對不敢說出口的話，毫無顧忌地往外吐：
    “……你少在那裏五十步笑百步！”
    “說得好像你多有經驗似的！你不也是……不也是……”
    他卡殼了一下，努力思索足夠有殺傷力的詞彙，最終心一橫，眼一閉：“你不也是清清白白從書裏出來的嗎？！你懂什麼？！你那些紅顏知己風流韻事，不全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編出來的？！你搞不好連姑娘的手都沒摸過！你憑什麼說我？！你個紙上談兵的！”
    這話一吼出來，房間瞬間安靜了。
    隻剩下兩人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梵遇安按著簡禾的手，力道又重了一分。臉上那種玩味收斂了些許，他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簡禾，裏麵仿佛有暗流在洶湧。
    糟了！
    話一出口，簡禾就後悔了。
    他好像……猜到雷區了。
    他怎麼能忘了，梵遇安再強大，他的過去終究是由自己虛構的。那些所謂的江湖閱曆、紅顏知己，都隻是停留在紙麵上的設定。自己這句話，無異於直接掀了他的**。
    這比嘲諷他悶騷要嚴重得多。
    看著梵遇安的臉徹底沉下來，簡禾氣勢瞬間矮了半截，掙紮的力道也小了，甚至連眼神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飄忽，找補道：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哦？”梵遇安打斷了他，聲音聽不出喜怒“不是那個意思？那汝是何意？”
    他非但沒有鬆開簡禾，反而俯身靠得更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到極致，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
    “是在質疑本座……身為男子的能力？”他看著對方驚慌失措的眼睛，“還是覺得，本座空有其表，不解風情？”
    簡禾被這直白露骨的問題砸得大腦有點宕機：“啊？沒……沒沒……”
    “沒有？”梵遇安低笑一聲，“可本座聽著，汝字裏行間，皆是此意。”
    他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從按住簡禾的肩膀，移到了他的下頜，迫使簡禾抬起頭。
    “既然如此……”梵遇安的嗓音沙啞了幾分，“不若……由汝親自驗證一番？”
    “驗證什麼？！你今晚喝酒了吧？”
    不對……他們今晚確實去酒吧了，但喝了酒的是他自己啊，怎麼耍酒瘋的是梵遇安？！
    梵遇安沒有回答。
    他隻是牢牢盯住他，仿佛在欣賞獵物最後的掙紮。先前那些吵吵嚷嚷的玩笑氣氛早已蕩然無存。
    話題，已經滑向了完全失控的邊緣。
    簡禾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梵遇安依舊平穩的呼吸聲。他隻要稍微動一下鼻尖就可以觸到對方的臉。
    時間被拉得很長，梵遇安似乎很享受簡禾這副任人拿捏的模樣，指尖在他下頜輕輕摩挲了一下。終於簡禾捕捉到了對方那嘴角噙著的笑意也越發……欠揍。
    “？？”
    他沒生氣？
    這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簡禾的大腦終於抓住了一絲清明。他猛地意識到，梵遇安根本就是在逗他！從刷到視頻開始，到後來的步步緊逼，這廝就是在享受看他語無倫次的窘態！
    什麼驗證？什麼不解風情？全是這悶**的惡趣味！
    他其實並沒有真的生梵遇安的氣，畢竟比起之前那些打打殺殺和糟心事，這種內部矛盾甚至顯得有點……鮮活？但他實在受不了這家夥突然發病，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得這麼徹底，還一副吃定了他的樣子！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被他牽著鼻子走，今晚就別想睡了！
    簡禾猛地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一掙！
    或許是梵遇安沒料到他會突然爆發，又或許是他本身就沒用多大力氣禁錮，竟然真的被簡禾掙脫開了。
    簡禾連滾帶爬地縮到床的另一邊，抓起剛才用來行凶未遂的枕頭，指著房門，對梵遇安吼道：“你，出去！”
    梵遇安挑眉：“哦？此乃吾之臥榻，為何要出？”
    “我管你誰的臥榻！你今晚太不正常了！我受不了了！你滾去客廳睡！或者去書房跟你那堆寶貝書過去！”
    他實在是招架不住今晚這個火力全開、騷話連篇的梵遇安了。
    梵遇安看著簡禾那虛張聲勢的樣子，更來了興趣。他非但沒有動，反而慢條斯理地調整了一下姿勢，仿佛準備就在這裏安營紮寨。
    “本座若是不願呢？”
    “不願也得願！”簡禾徹底豁出去了，把手裏的枕頭朝他砸過去“你再不出去……我明天就把你那些霸總小說全扔了！”
    這大概是簡禾能想到的最有威懾力的威脅了。
    果然，梵遇安接住枕頭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許。
    兩人再次隔著床對峙。
    幾秒後，梵遇安像是終於玩夠了，又像是思考了霸總文庫的安全，輕歎一聲終於慢悠悠地站起身。
    “也罷。”他隨手拂了一下並不需要整理的衣襟，瞥了一眼依舊高度戒備的簡禾，扔下了一句讓簡禾差點再次暴走的話：
    “看來，驗證之事，需得從長計議。”
    說完，他施施然地走向門口，仿佛不是被轟出去的，而是自己主動結束視察離開。
    直到臥室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那道令人心慌意亂的身影，簡禾才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床上，大口喘著氣。
    耳邊還回蕩著梵遇安那句“從長計議”，簡禾把發燙的臉埋進被子裏，發出一聲哀嚎。
    房間裏終於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簡禾癱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震驚、羞憤、無語……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被撩撥起來的心悸。
    最讓他耿耿於懷的，是梵遇安那判若兩人的表現！
    他塑造梵遇安的時候，明明設定的是殺伐果斷、高冷孤傲、心思縝密但絕對跟“悶騷”二字不沾邊啊！
    這家夥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也確實是那副冷冰冰、對什麼都很疏離，雖然有時候行為邏輯清奇，但總體上沒有太ooc。
    總的來說就是還在可控範圍內。
    所以他才會對梵遇安那麼有耐心，教他常識，容忍他偶爾的直球發言，甚至在他沉迷霸總小說時也隻是覺得無奈和好笑，從未真正懷疑過這人的本性。
    結果呢？！
    全是裝的？！
    這廝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偷偷進化……不，是變異成這種款式的？！還是他最雷的一款——腹黑悶騷！居然還裝這麼像！一副需要他耐心引導的清純小白花模樣！
    雖然用“清純小白花”形容梵遇安有點驚悚，但是簡禾腦子裏麵就隻想得出這個詞，他甚至還覺得相當恰當！
    是從他學會用平板電腦開始？還是從跟葉洺琛那不著調的家夥接上頭之後？又或者是……那些霸總小說看的？！
    肯定是那些書！現代啟蒙沒啟發好，導致他的萬人迷主角越長越歪了！
    簡禾在心裏把那些花花綠綠的小說封麵鞭屍了一萬遍。
    還從長計議？
    一想到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簡禾臉上剛降下去的溫度又有回升的趨勢。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像烙餅一樣，把今晚的事情翻來覆去地想，試圖找出梵遇安變異的**和時間線，卻越想越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依舊沉黑，估摸著已經是後半夜了。情緒慢慢平複下來，身體的疲憊感和深秋夜晚的寒意開始漸漸上來。
    簡禾打了個哆嗦，把被子裹緊了些。
    然後，他的動作頓住了。
    ……外麵好像挺冷的。
    那個被他轟出去的家夥，就穿著他淘寶打折買的單薄睡衣在客廳沙發上……或者書房椅子上？
    雖然知道梵遇安內力深厚，身體素質異於常人，估計凍一凍也沒事。但是……
    萬一感冒了呢？
    他想起梵遇安剛才那副虛弱地被自己推開的樣子，簡禾就這樣選擇性忽略了對方根本是故意放水。
    嘖……
    簡禾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算了算了，跟一個從書裏跑出來的“古人”計較什麼？他懂什麼現代人的複雜心思？說不定那些話他都是從書裏看來的，根本不明白什麼意思，就是單純覺得好玩呢？
    簡禾又開始自欺欺人地給梵遇安找理由。
    而且，真要凍壞了，最後麻煩的還是自己，還得帶他去看醫生。
    在心裏進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那點莫名其妙的惻隱之心最終還是占據了上風。
    他悄悄地爬起來，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從衣櫃裏抱出一床厚實的備用被子。動作很輕，生怕弄出一點動靜。
    他屏住呼吸，做賊似的將耳朵貼在臥室門上聽了聽。
    外麵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應該是睡著了吧？折騰了大半夜，又經曆了打鬥，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