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大包小包，身後跟著一個對現代文明有高度興趣的“好奇寶寶”，簡禾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出租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才長長舒了口氣。
    購物袋被隨意放在地上，簡禾癱在沙發上，一動不想動。
    梵遇安則站在客廳中央，目光再次掃過這個狹小卻“安全”的小屋，經過剛才的外出“探險”，他對這個臨時的落腳點多了幾分認同感。
    他甚至還主動走到窗邊，將窗簾拉嚴實了些——這個動作他看簡禾做過一次。
    “啊……做飯。”簡禾有氣無力地**了一聲，認命地爬起來，走向了狹小的廚房。
    洗米煮飯，洗菜切菜。簡禾的廚藝正如他自己所坦白的那樣，僅限於“煮熟能吃”的水平。廚房裏很快響起並不算嫻熟的切菜聲和油鍋爆炒的噼啪聲。
    梵遇安顯然被這動靜吸引了，抱臂倚在廚房門口，安靜的看著簡禾忙碌的背影。看著這個“造物主”，動作生疏地對付著鍋碗瓢盆，這與他想象中的“創世神”形象相去甚遠，甚至……有些狼狽。
    但他沒有出言評價，隻是看著。目光偶爾會落在簡禾因為忙碌而微微泛紅的脖頸，或是那雙分明是執筆書寫他命運，但此刻卻沾著油漬的手上。
    很快，一碗簡單的清炒小油菜，一盤勉強成形的肉末炒蛋，外加兩碗白米飯被端上了餐桌。
    “吃吧。”簡禾把筷子遞給梵遇安，自己先坐下來，累得沒什麼胃口。“條件有限，我廚藝也就那樣，將就一下。”
    梵遇安坐下來，目光掃過這兩盤色澤普通，甚至還因為火候掌握不當邊緣有些焦黑的菜肴，沉默地拿起了筷子。
    這總比剛才那碗氣味怪異的“毒藥”下得去口。
    他先夾了一根小油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簡禾有點緊張地看著他，生怕這位爺再來一句“此乃豬食”。
    然而，梵遇安隻是細嚼慢咽之後，又伸筷子夾了一撮炒蛋，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進食的速度卻明顯加快了。
    比起那碗工業化氣息濃厚的泡麵，眼前這盤雖然普通甚至有些拙劣的家常菜，卻更能讓他接受。至少，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食材本身的味道，這符合他對“食物”的認知。
    簡禾看他吃得還算滿意，自己也拿起筷子扒拉了幾口飯。味道一如既往的普通，但起碼能填飽肚子。
    一頓沉默卻相對和諧的晚餐很快結束。梵遇安甚至主動幫忙將碗筷拿到了廚房水池，雖然隻是放在那裏，並沒有要洗的意思。看來“洗碗”這項技能暫時不在他這位大俠的考慮範圍內。
    簡禾也沒指望他，草草收拾完廚房，身心俱疲地坐回電腦前。
    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的。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作家後台和讀者評論區。
    不出他所料。
    評論區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大大！！！一天過去了！！！梵遇安到底怎麼樣了？！！”
    “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麼歇！”
    “大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斷更不像你的風格啊！”
    ……
    密密麻麻的催更評論，其中還夾雜著不少讀者真金白銀的打賞。
    簡禾看著這些評論，心裏像壓了一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曾幾何時，最期待的就是看到讀者這樣熱情的反饋，這意味著收入，意味著他或許真的能靠夢想吃飯。
    可現在，這些催更卻像一道道催命符。
    這讓他怎麼寫？
    寫主角梵遇安“咻”一下從書裏消失了，正坐在他家吃他的蛋炒飯嗎？
    讀者會把他當成神經病吧！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繼續寫下去，還會發生什麼。今天跑出來一個梵遇安，明天會不會跑出來那個魔教左使？後天會不會跑出來梵遇安的紅顏知己或者死對頭？
    這個世界會亂套的！他的生活也會徹底完蛋！
    可是……不寫？
    簡禾顫抖著手點開了簽約合同電子版，看著上麵明晃晃的違約條款和高額的違約金，眼前又是一黑。
    他那點存款，連違約金的零頭都不夠。
    放棄這本書，不僅意味著夢想的破裂，更意味著他可能背上沉重的債務。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那點微薄的工資，養活自己尚且勉強，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梵遇安……
    生活的壓力從未如此沉重地擠壓著他。
    簡禾癱在椅子上，用手臂遮住眼睛，感覺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力。
    逃避雖然可恥，但似乎……暫時有用。
    他最終也沒有打開文檔碼字，隻是把網頁全部關閉，仿佛這樣就能暫時隔絕壓力。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梵遇安翻閱簡禾之前買回來的、一本介紹現代社會的通俗讀物的細微沙沙聲。
    簡禾手臂搭著眼，感覺自己像被抽空了力氣，未來一眼望不到頭。
    忽然，翻書聲停下了。
    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靠近，簡禾挪開手臂，睜開眼，恰好對上梵遇安垂眸看來的視線。他不知道何時離開了沙發，站到了電腦椅旁。
    “你心緒不寧。”梵遇安開口，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他感知敏銳，簡禾身上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低氣壓和焦慮，無法瞞過他。
    “因那”電腦”中之物？或是……因本座？”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少了幾分平時的漠然。他不理解現代社會的壓力，但他能看懂人的情緒。
    簡禾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問，愣了一下，心裏莫名地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雖然很快就被更大的焦慮淹沒了。他苦笑一下，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不全是你的問題。是很多事……工作，寫書，錢……還有你。總之，一團糟。”
    他說的含糊，但梵遇安似乎聽懂了重點是與“生存”有關。他回想起簡禾那箱“毒藥”泡麵，和那生疏的廚藝，以及剛才網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能給人帶來壓力的字符。
    沉默片刻，梵遇安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卻讓簡禾怔住了。
    “既如此，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目光掃過廚房的方向，“告知本座，此界生存所需。就從”買菜”、”做飯”始。”
    這位一劍光寒十九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掛逼男主，說要學習現代社會的第一步，是鑽進菜市場和小廚房？
    梵遇安神情認真，並無玩笑之意：“本座不食嗟來之食，亦不願成為負累。既暫居於此，自當事務。此前觀你操作，雖粗陋，卻亦有章法。學之，不難。”
    他說得理所當然，感覺學習如何擺弄鍋碗瓢盆和研究一門絕世劍法並無本質區別。
    簡禾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回答。是該吐槽這位大爺驚人的適應能力和學習方向，還是該感動於他這份……責任感？
    雖然覺得這事兒離譜又滑稽，但梵遇安的話卻還是攪動了簡禾心湖。
    或許……或許多一個人分擔，哪怕隻是最簡單的做飯，也能讓他肩上的重壓，稍稍減輕一絲絲？
    “……好吧，”簡禾聽到自己幹巴巴的聲音回答，“明天……明天我帶你去認認菜市場，告訴你什麼東西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