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煦陽回到房間顫抖著手，按下那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他屏住呼吸，在心裏瘋狂祈禱：接電話，司宴，求求你接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重複撥了幾次還是無人接聽，他放棄了。他背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埋在膝蓋裏，肩膀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那台老舊的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暗了下去。
    司宴的情況，並不比鄒煦陽好多少。
    那天後，司宴被叫回了家，整日被鎖在房間買醉。
    司夏看著弟弟日漸消沉的樣子，終究是歎了口氣，敲響了他的房門：“小宴，爸讓你去書房一趟。”
    房間裏，司宴靠坐在落地窗前，腳邊散落著幾個空酒瓶，他沒有看司夏，隻是沉默地站起身，因為酒精和久坐，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他沒有換衣服，依舊穿著那身皺巴巴的那身衣服，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走向書房。
    敲門前，他努力壓下翻湧的酒意和心頭的煩躁，推門而入。
    司家書房，此刻氣氛有些凝重。
    “你看看你！”司父將文件重重拍在桌上，聲音沉冷，“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司家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司宴筆直地站在書房中央，一言不發。
    周美蘭坐在一旁，抹著眼淚，聲音帶著哭腔，“小宴，你醒醒吧！算媽求你了…”
    “我不在乎。”司宴一臉無所謂。
    “你…你這個逆子！”司文遠被他的頂撞徹底激怒，揚手就朝著司宴的臉狠狠摑去！
    那帶著風聲的巴掌眼看就要落下，司宴甚至沒有躲閃，隻是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
    “住手！”
    一聲蒼老卻極具威嚴的斷喝從書房門口傳來。
    司文遠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他和司宴同時轉頭，看到司爺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老人家穿著一身中式褂子，手裏拄著拐杖，臉色沉靜，不怒自威。
    司文遠愣了一下，語氣稍微緩和，但仍帶著不滿：“爸，您怎麼來了？這事您別管，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這個不知輕重的逆子！”
    司爺爺拄著拐杖，緩緩走進書房，目光掃過司宴倔強而疲憊的臉上，又看向怒氣未消的兒子。
    “我怎麼來了？”司爺爺冷哼一聲，拐杖重重杵在地板上，“我再不來，你是不是準備打我寶貝孫子了？”
    “爸，您看看他做的這都是什麼事！”司文遠試圖辯解。
    “我看見了！”司爺爺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也聽說了，不就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嗎？看把你們一個個急的，天都要塌下來了似的！”
    司文遠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爸！您…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也由著他胡鬧？”
    司爺爺走到司宴身邊，沒有立刻說話，隻是仔細打量了他片刻，輕輕歎了口氣。
    “小宴。”司爺爺開口，語氣平和了許多，“你告訴爺爺，你對他，是認真的？不是年輕人圖一時新鮮？”
    司宴迎上爺爺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爺爺，我是認真的，隻要他。”
    司爺爺繼續開口：”確定是他了？”
    “確定。”
    “那你不怕以後會遇見更好的人？”
    “可是我隻喜歡他。”
    “哪怕這條路會很難走？哪怕會麵對無數流言蜚語，甚至可能影響到司家？”
    司宴想了想回答道：“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如果需要，我可以離開司家，我靠自己也能給他很好的生活，但我絕不會放棄他。”
    這話一出，旁邊的司文遠司母氣得臉色發白，又要發作，卻被司爺爺一個眼神製止了。
    書房裏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司爺爺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孫子臉上，許久，老人家緩緩吐出一口氣，手中的拐杖又輕輕點了點地麵。
    “罷了。”司爺爺終於開口，他看向臉色鐵青的兒子和滿臉淚痕的兒媳，說道：“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們覺得是歧路，是汙點，可對他來說，那是歸途。我們司家，什麼時候需要靠犧牲子孫的幸福，來維係所謂的臉麵了？”
    司文遠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忍不住：“爸！可是這…這要是傳出去…”
    “傳出去怎麼了？”司爺爺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司正華的孫子，敢作敢當，認準了就不回頭，這份心性和擔當，不比那些表麵光鮮、背地裏蠅營狗苟的紈絝子弟強百倍？誰敢在背後亂嚼舌根，我第一個斃了他！”
    停頓了一會，嘲諷地說道：“小時候不見你們管他，現在要管是不是太晚了點？”
    “爸！”司文遠還想爭辯。
    “行了！”司爺爺語氣加重，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嚴，“這事就到此為止，小宴既然這麼肯定，我這個做爺爺的，信他一次。”
    他轉而看向司宴，眼神裏多了幾分鄭重：“找個時間，帶那個孩子來見見我。”他頓了頓，補充道，“就你自己安排，不用驚動別人。”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老爺子這是要親自把關，但也表明了初步接納的態度。
    司宴緊笑了笑：“我知道爺爺最疼我，謝謝爺爺。”
    “臭小子，爺爺不疼你，疼誰？”司爺爺笑著擺了擺手，拄著拐杖轉身慢慢走出了書房。
    司文遠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顯然一時難以接受老爺子的決定，但又不敢公然違逆，隻能狠狠瞪了司宴一眼，冷哼一聲走出了書房。
    現在，房間裏隻剩下司宴和仍在低聲啜泣的周美蘭。
    周美蘭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麵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變得無比陌生和固執的兒子，心痛與不解交織。她走上前，試圖用往日裏最能觸動兒子的方式，放軟了聲音：
    “小宴…你就聽媽媽一句勸，好不好？”
    她伸手想拉兒子，卻被司宴不著痕跡地避開。
    她收回手，淚水流得更凶：“媽知道，你可能現在是真喜歡他，可是小宴，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你會遇到更多更好、更合適的人，男人女人都有！為什麼偏偏要走這條路呢？媽是怕你以後受苦！”
    她哽咽著，幾乎是在哀求：“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為爸爸媽媽想想，為我們司家想想，你讓我們以後怎麼在圈子裏抬頭？那些閑言碎語，媽光是想想就覺得受不了…小宴，算媽求你了，跟他斷了吧，啊？隻要你回頭，媽媽什麼都答應你，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司宴靜靜地聽著母親的哭訴，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媽。”他看著母親的眼睛，“我隻要鄒煦陽。”
    “您擔心的那些事，我會處理，如果你們始終無法接受…”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那我會帶著他離開，不會讓司家為難。”
    周美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的兒子。她原以為兒子隻是一時衝動，沒想到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你為了他，連家都不要了？”周美蘭的聲音顫抖著。
    “媽，是你們逼我做出選擇，在我心裏，他和你們，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項，是你們，硬要把我們放在對立麵上。”
    他微微欠身，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疏離：“如果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說完，他不再看母親慘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形，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