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山嵐 第20章烽火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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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之下,一人騎著駿馬越過茫茫原野,掠過馬蹄邊星星點點的低矮花叢。
返回郡侯府,騶仆趕過來牽走了馬,自己便捧著一簇色彩雜亂的野花,輕快地往府中深處走去。
在偏殿見到了母親,她今日身著暖黃色衣袍,綢緞富有柔和的光澤。
“母親晨安。”玉生煙笑吟吟走進屋內,祝棋見他鬢角沁出一層薄汗,又捧著野花歸來,便駕輕就熟地示意身側侍女接過。
不過這野花品相不佳,不便用於裝點,最終怕是會葬在庭院裏的某棵花樹下。
“五更雞鳴之時,煙兒不忙著讀書,倒是又同你那小馬駒到外麵溜達了一圈。”祝棋麵帶微笑,雖是告誡,但也帶著慈愛的縱容。
在玉生煙正露出燦爛無辜的笑容,準備蒙混過關時,家丁於門外報:“夫人,趙小公子已到府上了。”
玉生煙聞言十分驚喜,看了一眼家丁,又望回母親,眼神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祝棋自然知道他迫不及待去見自己的好友,眉眼舒展:“快去吧。”
此處是寧國東麵邊境,玉生煙在這裏出生。
抬頭是蒼茫的天空,腳下是遼闊的原野,除四季輪轉外,時間如同被凝固,未有任何新意,也滋長不出一絲憂愁。
這裏人煙稀少,隻有這孤零零的一座郡侯府駐守在此。
父親的好友趙伯伯與他同職,因此趙伯伯的兒子趙遷,成了玉生煙兒時唯一的玩伴。
而趙伯伯駐守之地離這裏很遠,父親一般隻有在軍務繁忙或是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允許自己出門拜訪。而如今與好友亦是許久未見,聽聞其突然造訪,玉生煙自然歡喜。
是父親先同趙遷聊了一會兒,待他趕到的時候,兩人的對話已快要結束。
再添上幾句對小輩的關心,玉暮延便放兩個小崽子自己去玩了。
玉生煙將趙遷帶到自己的小院裏。
“這次怎麼突然就過來了,父親母親都未告知我。”
趙遷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而後微笑道:“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對了,聽父親說你最近劍法長進不少啊。”
於是這還沒聊上兩句,轉眼便切磋上武藝了。
趙遷知道每回與他見麵都免不了這一遭,早已做好了準備。
不過較量之中,盡力接下玉生煙使出的一招一式,他卻逐漸變得興致缺缺,甚至開口認輸道:“不打了,打不過你。”
玉生煙覺得他的狀態有些奇怪,怎麼剛剛還笑嘻嘻的,現在卻一臉苦大仇深。
他詢問趙遷怎麼了,對方卻隻是搖了搖頭。
興許是因為舟車勞頓吧。
沉默半晌,玉生煙想起方才父親說的那幾句話,輕聲問道:“我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同你一道回去?”
趙遷此刻已恢複溫和的神情:“嗯。”
“他這段時間確實很忙。”雖有些突然,玉生煙也借此說服了自己。
這是元和二年,這日夜裏,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燃起忽明忽滅的星火,好似沿著地平線,灼燒著深邃蒼穹。
玉生煙今夜與趙遷一同離開,前往趙郡侯府。
臨別之際,父母與往日出遠門時一樣,拉著自己的手,好一番叮囑,溫言別過他們,玉生煙上了馬車,深色的車簾投射出一片厚重的陰影。
一行人漸漸遠去,逐漸淹沒於深沉的夜色。
這是元和二年,是邊境驟然大亂的那年。
這是玉生煙離開這裏一段時間之後才意識到的。
伯父伯母待自己極好,對自己的偏寵較之趙遷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段日子裏玉生煙有友人作伴,偶爾還能在趙伯伯閑下來的時候向他請教槍法。嚐過伯母所做各式各樣精致的菜肴,自己也將馬駒喂養得更加健碩。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飛逝,幸福愉快之外,心中緩緩浮上一份不安。
這日同趙遷乘馬出門閑遊,微風吹倒蹄邊青草,帶來陣陣花草的清香。
“這麼長時間了,我父母竟還未傳信來問問我近況如何,怕是都把我給忘了。”玉生煙頗為無奈地感慨道。
趙遷淺笑著安慰:“或許是玉伯伯近日公務繁忙。”
玉生煙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後繼續向前走。心中卻暗下決定,他該回家了。
回到郡侯府後,趙伯伯找他談話。
對談之後,他便連夜收拾了行裝準備離開。
說是收拾行李,其實也沒有什麼要帶的,隻是換上一件深色的衣服,提上劍便急匆匆要走。
推開房門卻見趙遷已經在院子裏等著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來攔他的。
對方先開口,帶著哀切:“生煙,你現在回去已經無用了。”
玉生煙不理會他,忽視他眼中的挽留,想繞過他離開,卻被他從身後握住手臂,忙道:“你若執意要回去,我同你一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別跟我。”玉生煙嚴詞拒絕。
在趙遷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聲音打斷了這場爭執。
“不必爭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好好在府裏待著,哪兒也別想去。”
一向和藹的趙伯伯此刻神情嚴肅,站在院門前,所言不容置疑。
隨後玉生煙便被軟禁在這方院子裏,趙遷也因為意誌不堅臨時反水,被趙伯伯狠狠教訓了一頓。
玉生煙沒有放棄離開的念頭,屢屢想趁看守自己的衛兵失察之際離開。
再次被抓回來之際,他無力地問道:“伯父難道能關我一輩子嗎?為何不讓我回去?”
趙舍深歎,隻道:“我與你父親這麼多年的朋友,他將你托付於我,我自要為你的安全著想,怎能讓你回到那處險地!”
玉生煙並不領情,依舊倔強著不肯讓步,趙舍也隻好先行離去,留他一個人冷靜片刻。
僵持之下,不久之後玉生煙還是溜了出來,不隻是僥幸,還是趙舍終於妥協。
他騎馬馳騁在無邊原野,一路上不知絞殺了多少外賊與強盜,經半月終於趕回故土,而此處早已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在屍山血海尋找相熟的麵孔,又不願看到相熟的麵孔。郡侯府內現已空無一人,隻有幾具僵直的死屍,玉生煙認出他們是府上的家丁。他真的找了好久,卻還是沒能找到父母的身影,即使自己已經大致猜到他們的結局,卻不願相信。
想安葬離人,奈何甚至沒有屍骨,也沒有白幡。
僅憑一人之力複仇實在是杯水車薪,忍痛決心離開之時,遇上一眾濫殺無辜百姓的外賊,沒能救下人,卻也緊隨其後,隻身了結了這行人。
回頭卻見血泊中一個九歲左右的孩子緩緩直起身子,沾滿汙血的麵龐上是探詢的神色。
玉生煙此時也轉過身,帶著滿身鮮血打量他。
對方肉眼可見的害怕他,卻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俠士,你能帶我走嗎?我想活下去,求你了。”
此處完全落入低手已是一月之前的事了,邊境戍軍戰敗後未有增援,百姓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他一路靠躺在屍堆裏裝死才漫無目的地走到了這裏。
眼前這人武藝高強,跟著他或許真的能逃離這人間煉獄,活下去。
玉生煙屈膝下蹲,問道:“你想活下去?”
對方不假思索地迅速點頭。
“我卻想死了。”玉生煙有氣無力地回答。
後來他並未返回趙郡侯府。時過境遷,許多年之後,趙遷終於獲悉他的消息,前來錦香閣拜訪,告知他趙舍在不久前亡故,他老人家一直對他心懷愧疚。
蘇長清是被一位看起來年事已高的夥計引到院中坐下的。院內百花齊放,在日光下耀眼而又朦朧。
“蘇老板便在此處等候吧,待掌櫃的接待過其他客人便會來見您,”這位長者笑嗬嗬地同他念叨道:“不過我得給您提個醒,掌櫃他性子比較傲氣,說話直白犀利,若有冒犯之處,請多擔待。”
蘇長清深表理解,向他道謝。而後便是在這院子裏等了好一陣子。
半晌後,玉生煙搖著折扇翩然而至,看到他因直麵陽光而微微泛紅的臉,還好心的隨手給他扇了扇風。
蘇長清受寵若驚,卻聽對方落座道:“你便是呂姐姐提到的蘇老板?”
“是,我們見過的,玉掌櫃忘了嗎?”蘇長清臉上帶著溫和笑意。
“沒忘,”玉生煙麵無表情,不甚在意:“你今日見我有什麼事?”
“你好像病了許久。”
玉生煙不清楚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什麼含義,隻是歎了一口氣,平淡道:“因為年紀大了吧。”
蘇長清知道麵前這人已近不惑之年,看上去卻像是與自己平輩。
“掌櫃的是否還在服用那安眠丸,身體是否每況愈下?”
原本以為是來和自己談商業合作的,沒想到這架勢倒想是來給自己看診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是想為告訴你,那藥裏有毒。”蘇長清語氣平和,道出一個駭人的結論。
玉生煙聞言微愣一瞬,麵上依舊鎮靜。
“你大可找位郎中查驗一番,那藥丸裏大概是加了許多烏頭。”
蘇長清並不精通醫藥,隻是因前陣子馬的死因才識得這位藥材,偶然發現它的氣味與那日藥店售賣的藥丸氣味十分相似。
不知是否是製藥之人有意為之,以良藥之名行害人之實,十分狠毒。不過玉生煙當日進店買藥也隻是偶然,想來應該不是蓄意謀害。幸得今日偶然相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良久,對方輕聲道:“多謝提醒。”
“玉掌櫃不必客氣,若是見死不救,蘇某內心也會不安的。”蘇長清坦然。
“不過玉掌櫃難道是有什麼心結?如果是這樣,那解開之後或許便不會再憂思多夢了。”
雖然是好心建議,但卻被對方冷硬的態度駁回:“能解我心結的人早都已經入土了,此事不勞蘇老板操心。”
果然難聊,這還是對方方才態度稍緩和的情況之下。
蘇長清從善如流,轉移話題道:
“貴閣香品甚合我意,今日我已經派人采買了不少,不過蘇某居住在千裏之外的茗州,不知今後若有所需,應當如何采購?”
“寄貨單到錦香閣。”玉生煙淡淡道。
“不能直接聯係掌櫃你嗎?”
對方不理會,隻重複道:“寄貨單到錦香閣。”
那便是不能了。蘇長清見好就收,當即決定告辭。
玉生煙閱人無數,早看出蘇長清眼中藏有精明的算計。隻要有一點空子可以鑽,他絕對讓你不知不覺間走上他規劃好的路,為他所用。
他叫來先前那位長者送客,想到什麼,又向其囑咐道:“別同人說些有的沒的。”
錦香閣內道路錯綜複雜,若無人指引,初來乍到確實是走不清楚的。
“玉老板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起初這位長者老實沉默地引著路,卻在蘇長清這隨口一問之後開始滔滔不絕。
看來走之前的叮囑其實無效。
“唉……前些日子是掌櫃他弟弟的祭日,自五年前他病故之後,每年一到這段時間,掌櫃的便吃不下,睡不著,每日還這樣操勞,身體不就這樣搞垮了嘛。”
弟弟?他何時有了個弟弟?在蘇長清對玉生煙的所有了解之中都沒有這一個人的存在。
七拐八繞之後,終於來到了錦香閣的正門。
“喲,到了,蘇老板慢走,恭候您下次大架。”
蘇長清行禮作別。
此行該辦的事已俱已辦好,鄭老同他的親信留了下來,看顧這裏的茶鋪及茶莊。
而蘇長清則啟程返回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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