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像一頭頭狂暴的鋼鐵野獸，嘶吼著衝入老城區狹窄濕滑的街道，驚起一片飛鳥和路人驚恐的目光。雨刷器瘋狂地左右擺動，勉強刮開傾瀉而下的雨幕。
    穀祈安幾乎將油門踩到底，拳頭緊握著方向盤，骨節發白。對講機裏不斷傳來先期趕到巡邏單位的彙報：
    “已到達目標住宅外圍！門窗緊閉，未見異常！”
    “敲門無應答！正在申請破門許可！”
    “破門許可已下達！準備強攻！”
    穀祈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來不及了嗎？
    “快！再快一點！”他對著無線電低吼，車子在一個急轉彎處幾乎甩尾。
    路憬笙緊抓著車門上方的扶手，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臉色在車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蒼白。他腦海中飛速回閃著藺耹音筆記上那些偏執而瘋狂的字句，以及柳鵲旻照片上那雙溫和明亮的眼睛。
    最終章…回歸本源…獻給老師…
    藺耹音想要的，絕不僅僅是殺戮。他要的是一場極致的、扭曲的“藝術獻祭”。柳鵲旻的沉默，在他眼中是未被完成的絕唱，他要親手為她“畫”上休止符，用最殘酷的方式。
    “頭兒！門撞開了！屋內…安全！未見嫌疑人！在二樓臥室發現一名老年女性，被捆綁在椅子上，嘴被膠帶封住，但還有意識！床邊…床邊放著一支準備好的金玫瑰，還有針管和藥劑！”對講機裏傳來前方隊員急促卻帶著一絲慶幸的彙報。
    穀祈安猛地鬆了口氣，感覺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趕上了！
    “保護現場！救護車！立刻叫救護車！封鎖周邊所有路口！他剛跑不久！”他連聲下令。
    警車一個急刹，輪胎摩擦濕滑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停在一棟老式居民樓下。樓下已經停了幾輛警車，紅燈閃爍。
    穀祈安和路憬笙跳下車，冒著大雨衝進樓道。樓道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氣和陳舊感。
    二樓一戶人家的門敞開著，幾名警察正在裏麵忙碌。臥室裏，一位頭發花白、衣著整潔的老婦人被小心地解開了繩索，正裹著毯子，由一名女警扶著，小口喝著熱水。她臉色蒼白，眼神驚魂未定，但看起來沒有受到嚴重身體傷害。她的目光看向床邊——那裏放著一把椅子，椅子上放著一支耀眼奪目的、從未見過的金色玫瑰，旁邊還有一個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液體。
    看到穀祈安和路憬笙進來，老婦人——柳鵲旻顫抖了一下，嘴唇嗡動，卻因為驚嚇和剛才被封住嘴，一時說不出話。
    “沈老師，您安全了。我們是警察。”穀祈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可靠，“嫌疑人呢？您看到他往哪個方向跑了？”
    柳鵲旻努力平複呼吸，顫抖地抬起手，指向窗戶。
    穀祈安立刻衝到窗邊。窗戶開著，雨水不斷打進來，窗台和外麵老舊的消防梯上留著清晰的泥水腳印。
    “他從這裏跑的！追！”穀祈安對著對講機大吼，同時毫不猶豫地翻身跳出窗戶，踩著濕滑的鐵製消防梯向下追去。幾名隊員緊隨其後。
    路憬笙則留在臥室內。他沒有立刻去追，而是快步走到床邊，目光迅速掃過那支金玫瑰和注射器。他戴著手套，小心地拿起注射器，湊近鼻尖聞了聞，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那瓶液體。
    “高強度麻醉劑和肌肉鬆弛劑混合液。”他冷靜地對旁邊的警員說，“不是致命毒藥。他不想立刻殺死她，他想讓她在完全清醒卻無法動彈的情況下，感受…”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柳鵲旻聽到這話，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後怕。
    路憬笙又看向那支金玫瑰。玫瑰的花刺被精心打磨得極其尖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金屬般的冷光。花莖上似乎還用極細的筆刻著一行小字。
    路憬笙湊近仔細辨認，輕聲念了出來：
    “謹以最終寂靜，獻予至高音符。”
    他的心髒猛地一縮。藺耹音甚至準備好了“題詞”。這個瘋子！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以及遠處漸漸響起的更多警笛聲。搜捕網正在收緊。
    路憬笙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樓下的小巷錯綜複雜，雨水模糊了一切。穀祈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巷口，隻能聽到他通過無線電指揮部署的模糊聲音。
    藺耹音選擇這裏絕非偶然。老城區的巷道如同迷宮，監控稀少，便於躲藏和逃脫。他對這裏一定極為熟悉。
    幾分鍾後，對講機裏傳來穀祈安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媽的！跟丟了！有人在一公裏外的巷口發現了一件被丟棄的濕外套，應該是他的！他可能換了衣服，混進人群了！”
    路憬笙的心沉了下去。藺耹音果然是有備而逃。
    救護車到了，醫護人員小心地將受到驚嚇的柳鵲旻扶上擔架，準備送往醫院做進一步檢查。離開前，她終於緩過一些神來，緊緊抓住女警的手，聲音嘶啞微弱地說：“…他、他變了…完全變了…他以前隻是個安靜、喜歡聽我唱歌的孩子…怎麼會…”
    她的眼中流下渾濁的淚水，充滿了悲傷和不解。
    路憬笙沉默地看著擔架被抬走。藝術的種子落在偏執的土壤裏，最終開出的隻能是惡之花。
    穀祈安帶著一身雨水和泥濘回來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搜！就算把這片區翻過來，也要把他揪出來！通知交通部門，嚴查所有離開本市的通道！發布通緝令！”
    他走到路憬笙身邊，看著空蕩蕩的窗戶和那支冰冷的金玫瑰，咬牙道：“他跑不了多遠。但他是個瘋子，還是個極其聰明的瘋子…”
    路憬笙的目光卻落在窗台那些泥腳印旁的一小片不起眼的綠色碎屑上。他小心地將其拾起，放在指尖撚開。
    是某種苔蘚，混合著一種特殊的…肥料顆粒。
    “他可能沒打算立刻混入人群。”路憬笙抬起眼，看向窗外雨幕中那些老房子屋頂的輪廓，“他對植物有著極致的癡迷和掌控力。這片老城區，有很多廢棄的院子、花房、甚至屋頂花園。”
    穀祈安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可能還躲在這片區域的某個綠色角落裏？”
    路憬笙點了點頭：“而且，他剛剛經曆了一場失敗的「獻祭」。以他的偏執，他不會甘心。他可能會試圖…修正他的作品。”
    穀祈安瞳孔一縮：“修正？他還想對沈老師下手？！”
    “或者在附近，尋找另一個…替代品？”路憬笙的聲音低沉下去。
    雨，越下越大。整片老城區仿佛被籠罩在一張灰色的、潮濕的巨網之中。
    而那個編織了血色樂章的園丁，就藏在這張網的某個角落，舔舐著失敗的傷口，等待著下一次出手的機會。
    追捕，從喧囂的街頭，轉向了更加隱秘和危險的綠色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