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溫和得出奇，卻像冰冷的蛛絲纏繞上路憬笙的脖頸，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
    路憬笙猛地轉身，手術刀瞬間橫在身前，手機光柱劇烈晃動，刺向聲音來源處的陰影。
    陰影裏，一個人影緩緩踱出。
    他穿著合身的深色襯衫和西褲，外麵套著一件實驗室常用的白大褂，卻纖塵不染。他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一種混合著學者般睿智和藝術家般狂熱的複雜光芒。他的麵容依稀能看出舊日照片上那位和藹導師的影子，但此刻卻扭曲成一種完全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劉景明，或者說，“鬼手劉”，Ω。
    他的右手隨意地把玩著一把精致的手術刀，刀鋒在微弱光線下流轉著寒芒。他的左臂襯衫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上新鮮的、包紮專業的槍傷——正是穀祈安留下的傷口。
    “怎麼？不認識我了？小憬。”他微微歪頭，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近乎慈祥的笑意，仿佛在看著一個鬧別扭的孩子，“還是說，我現在的「作品」，已經讓你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浸泡在容器裏的人體組織，如同藝術家欣賞自己的畫廊。
    路憬笙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但臉上的血色卻褪得幹幹淨淨。他強迫自己穩住呼吸，聲音冷硬如鐵：“劉老師。或者，我該叫你「Ω」？還是「收藏家」？”
    “名字不重要，代號而已。”劉景明輕笑一聲，向前緩緩踱步，姿態從容，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而路憬笙是那個闖入者，“重要的是本質，是追求。就像你，小憬，我一眼就看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冷靜，你的精確，你對生命形態那種超越常理的…理解。你天生就該屬於這裏，屬於更高層次的「藝術」。”
    他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路憬笙的臉上，如同在評估一件絕世珍寶：“那些庸人隻會恐懼和毀滅，而我們，我們是在賦予死亡新的意義和永恒的美。不是嗎？看看它們，”他指向那些標本，“它們在我的手中獲得了不朽。”
    “瘋子。”路憬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握緊手術刀，計算著距離和出手的角度。劉景明看似隨意，但站姿卻封住了他大部分進攻路線，這是個極其危險的對手。
    “瘋子？也許是吧。”劉景明不以為意，反而歎了口氣，像是有些失望，“我原本以為你能理解。我為你準備了那麼多，引導你，考驗你…甚至幫你清除了那些阻礙你看清本質的障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牆上被劃掉的照片，“那個刑偵隊長，穀祈安？他太急躁，太具破壞性，他配不上你的才華。”
    路憬笙的心猛地一沉：“蘇曉雯、秦風…都是你的「考驗」？”
    “必要的鋪墊和素材處理而已。”劉景明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為了最終能邀請你加入我的「無聲畫廊」。看，我連你的位置都準備好了。”他微笑著，指向操作台那個被白布蓋著的人形物體。
    路憬笙的胃裏一陣翻騰，強烈的惡心和憤怒交織。他不再猶豫，猛地將手機砸向劉景明的麵門，身體同時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側方撲去，目標是牆上的電閘！他記得下來時看到過！
    劉景明似乎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輕巧地偏頭躲過手機，手中的手術刀劃出一道淩厲的銀光，直刺路憬笙的手腕！速度快得驚人！
    路憬笙險之又險地縮回手，刀鋒擦著他的袖口劃過，割開一道口子。他借勢倒地翻滾，避開劉景明緊隨其後的踢擊，同時腳尖精準地勾倒了旁邊一個放著玻璃罐的架子！
    “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響起，福爾馬林和那些恐怖的“收藏品”傾瀉一地，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暫時阻礙了劉景明的視線。
    路憬笙趁機撲到牆邊，猛地拉下了電閘！
    整個地下室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沒用的，小憬。”劉景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依舊帶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溫和，“這裏的備用電源很快啟動。而你…你對這裏的環境，遠沒有我熟悉。”
    黑暗中，路憬笙憑借記憶快速移動，躲到一個沉重的標本櫃後麵，屏住呼吸。他能聽到劉景明緩慢而穩定的腳步聲在靠近，如同捕獵前的毒蛇。
    “你知道嗎？”劉景明的聲音仿佛貼著他的耳朵響起，“我最喜歡你的一點，就是你的沉默。無論麵對多麼驚人的發現或恐怖的情景，你總是那麼冷靜，那麼…無聲。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表達。”
    腳步聲越來越近。
    路憬笙握緊了手術刀，肌肉緊繃。
    就在這時——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地下室入口方向傳來！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暴力撞開！
    “警察！不許動！”穀祈安雷霆般的怒吼聲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數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瘋狂掃視！
    “路憬笙！”穀祈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
    劉景明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黑暗中，傳來他一聲極輕的、仿佛被打擾了興致的歎息。
    “真是…掃興的觀眾。”
    緊接著，是一陣機括轉動的輕微聲響！
    “小心！”路憬笙猛地從藏身處撲出，將正衝向他的穀祈安狠狠撞開！
    “咻！咻！咻！”
    數支小巧卻力道極強的弩箭從牆壁隱蔽的孔洞中射出，釘在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箭頭上閃爍著幽藍的光澤，顯然淬了毒！
    “媽的！”穀祈安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地將路憬笙護在身後，舉槍瞄準弩箭射來的方向，“劉景明！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
    手電光柱鎖定過去，但那裏隻剩下空蕩蕩的牆壁和幾個漆黑的孔洞。劉景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裏，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那獨特的藥水味。
    “搜！他一定還有別的出口！”穀祈安怒吼。
    隊員們迅速散開，謹慎地搜索這個恐怖的地下巢穴。
    穀祈安這才有機會看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路憬笙。光線昏暗，但他依然能看到路憬笙蒼白的臉和微微淩亂的長發。他的目光落在路憬笙被割破的袖口上，眼神瞬間變得駭人：“你受傷了？！”
    “沒有。擦破點皮。”路憬笙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避開穀祈安想要檢查的手，站直身體，“他左臂有槍傷，剛包紮不久。他對這裏極其熟悉，一定有緊急逃生通道。”
    他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靜，但細微的顫抖還是被穀祈安捕捉到了。
    穀祈安看著他那雙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灰色眼眸，裏麵映著手電的光，也映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想問無數問題——為什麼擅自行動？為什麼隱瞞？你和這個瘋子到底什麼關係？
    但最終，他隻是狠狠咬了咬牙，將所有質問壓回心底，脫下自己的外套，強硬地披在路憬笙肩上，裹住了他被割破的衣袖和微微發抖的身體。
    “回去再跟你算賬！”他壓低聲音，語氣凶狠，動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現在，跟緊我！”
    說完，他持槍，再次將路憬笙護在身後，警惕地掃視著這個充滿了死亡“藝術品”的魔窟，向著隊員們搜索的方向推進。
    真正的Ω已經暴露，但狩獵，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