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往事 36.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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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最深處的一處密林,是路西法獨自沉思的地方。此刻,他依靠著一顆巨木的樹身,閉著雙眼,神態平靜。
他的意識,正沿著那七道刻入靈魂的神譴烙印,逆向追溯著天父的意誌。
“懲罰?”路西法在心中低語,嘴角勾起苦澀的弧度,“不,父神…這不是簡單的懲罰。”
他的思緒回到了億萬年前,他還是晨星之子,最受寵愛的光耀君主,終日侍立在天父座前。他記得天父創造宇宙時,那完美秩序下的隱憂。
“宇宙需要平衡,路西法。”記憶中,天父的聲音恢弘而遙遠,“光與暗,秩序與混沌,創造與終結,還有善與惡。”
當時的路西法,隻理解了前半句。他致力於維護純粹的光與秩序,視任何混沌與惡為必須清除的瑕疵。但現在,他明白了。
“您看到了…看到了一個純粹由光明統治的宇宙,最終會走向僵化與死寂。”路西法睜開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看到了天堂那隻存在於第九重天的光羽,“絕對的善,會因為缺乏對立麵而失去活力,失去進化的可能。就像一部永遠隻播放同一幀完美畫麵的戲劇。”
神譴降臨的七宗罪,在他眼中不再是恥辱的烙印,而是七把鑰匙,七種宇宙必需的原始動力。
傲慢不再是簡單的狂妄,而是超越現狀、追求卓越、甚至挑戰權威的驅動力。沒有對更高的渴望,生命將安於平庸。
嫉妒是不甘落後、渴望擁有、從而推動競爭與發展的催化劑。完全滿足意味著停滯。
暴怒是麵對不公與壓迫時,最直接、最激烈的反抗意誌。沒有憤怒,正義將失去鋒芒。
懶惰是對無意義忙碌的反思,對休息與沉思的需求。過度勞累會扼殺創造力。
貪婪是積累資源、追求更好生活、甚至探索未知的原始**。是文明發展的物質基礎。
暴食是最基礎的生存**,對能量和資源的渴求。是生命延續的根本。
**是生命繁衍、情感連接、體驗極致歡愉的本能。是種族延續與情感世界的基石。
“您不是要消滅這些”罪”,”路西法喃喃自語,“您是無法親自創造”惡”,所以…您需要我,需要地獄,來承載、管理、並轉化這些宇宙必需的陰影麵。”
天堂負責弘揚光明與秩序,引導靈魂向善。
地獄則負責收容、審判那些被陰影麵過度驅動的靈魂,讓他們在相應的罪域中經曆、消耗、乃至淨化這些能量,最終達到一種動態的平衡。
“我將建立一個高效有序的”罪孽處理與轉化係統”。”路西法明白了自己的新使命,“我不是要推翻您的統治,父神…我隻是成為了您宇宙藍圖中最重要、也最不光彩的那一部分的執行者。”
人間,則是這光明與陰影交織的試煉場。靈魂在人間經曆善惡選擇,根據其傾向,升入天堂或墮入地獄。整個宇宙,因此形成了一個更完整的係統。
“所以,這場戰爭…這場犧牲…”路西法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都是為了促成這個最終平衡的誕生。我們都是您棋盤上的棋子,隻是我…扮演了最痛苦而不被理解的那個角色。”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縈繞著融合了聖光與深淵之力的能量,“我理解了,父神。”路西法的聲音帶著些許蒼涼,“我會扮演好我的角色。我會讓地獄成為宇宙不可或缺的一環。這不是背叛的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上的,使命的達成。”
潘地曼尼南議院。
黑曜石穹頂之上,地獄黑暗能量本源形成的暗紅色渦流緩緩旋轉,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兩側矗立著新塑的巨柱,其上雕刻著七宗罪的特殊符文。傲慢的冠冕、嫉妒的毒眼、暴怒的裂痕、懶惰的渦流、貪婪的心髒、暴食的深淵巨口、**的**。
路西法端坐於王座之上。一身簡約的黑色長袍上暗金絲線繡著宇宙星軌的脈絡。威壓籠罩著大廳,所有出席的惡魔與墮天使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垂首。
這是宣告新紀元的朝會。
魔王與魔君們分立兩側,神色各異。
路西法緩緩開口,“戰爭已終結。舊秩序已落幕。”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劃過,星盤隨之顯現,展示出天堂、人間、地獄三者間能量流轉的全新圖景。
“我們曾視天堂為敵,視聖光為虛妄。”路西法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如今,我等方知,光明與陰影,秩序與混沌,創造與終結,善與惡,皆是宇宙運轉不可或缺的一體兩麵。天堂執掌光明與升華,而我等——”
“執掌罪孽與轉化!”
“地獄,不再是混亂無序的放逐之地!而是審判、容納、並引導罪孽能量回歸平衡的熔爐!”
廳內所有惡魔和墮天使都感受到了這番話語中蘊含的冷酷真理。路西法已不再是那個帶領他們反抗天堂的天神副君,而是成為了地獄的陰影之王。
“據此,”路西法聲音恢複平穩,接著說道,“敕封如下——”
“阿撒茲勒。暴怒與征戰之王,執掌烈焰角鬥場。引導狂暴之魂消耗怒焰,煉其戰意,為我地獄鑄就最鋒銳的守衛之刃。”
“薩麥爾。律法與契約之王,執掌審判庭與靈魂仲裁。以地獄新規為尺,裁定萬魂罪孽,分配其歸處,維係此間秩序不容逾越。”
“別西卜。腐朽亦為循環一環。汝為疫病與腐朽之王,執掌衰敗之域。引導靈魂於緩慢消亡中沉澱罪業,滋養地獄底層生態,完成能量之最終回歸。”
“瑪門。渴求乃進步之源。汝為貪婪與財富之王,執掌”貪婪寶庫”與資源調度。索取與積累,以利為驅,促地獄繁榮。”
“阿斯莫德。歡愉並非原罪。汝為**與**之王,執掌”**庭院”。管理感官之欲,疏導其力,使之成為維係靈魂聯結、緩解永恒孤寂的渠道,而非沉淪之淵。”
地獄的架構,正在以一種高效的方式重塑。
最後,路西法的目光投向那象征著“懶惰”的空位,微微停頓。
“貝利爾…”他念出這個名字時,大廳內泛起零星議論聲,“…暫領”懶惰泥沼”之責。其位由薩麥爾暫代監管。”路西法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但他比任何魔都清楚貝利爾缺席的原因。
所有惡魔都心照不宣,這隻是一個形式。
敕封完畢,路西法再度開口,部署具體事宜:
“薩麥爾,即刻起,依據七宗罪法典,細化各獄區律條,組建審判魔像軍團,巡守疆域。”
“瑪門,統籌各獄區資源產出與需求,建立功勳兌換體係,以魂燼為基,製定新幣製。”
“阿撒茲勒,整編軍團,淘汰無序暴虐者,依新規訓練地獄守衛,重點布防與人間交接之薄弱節點。”
“別西卜、阿斯莫德,規劃各自轄域,提交運轉細則。”
路西法的每一項指令都清晰、冷靜,將地獄從一個混亂的陣營,改造為一個高效運轉的係統。
地獄的新紀元,正式開啟。
潘地曼尼南深處貝利爾的居所內,充滿了絕望與自我毀滅的氣息。
貝利爾根本沒有理會什麼冊封大典。他蜷縮在居所的陰影裏,周圍是散亂的空酒瓶和被撕碎的、關於東方傳說的典籍殘頁。他原本金色的發絲已褪至銀白,黯淡的糾纏披散著,袍子汙穢不堪,整個人瘦削得脫了形。最令人心驚的是他那雙曾經洞悉萬物的真實之瞳,此刻隻剩下一片渾濁。
“找不到…哪裏都找不到…”他對著空氣嘶啞地低語,手指深深摳進心口的皮肉,仿佛想將那片發燙的護心鱗挖出來,“東方…仙界…到底在哪裏!”他突然暴起,將身邊一張桌子掀翻,發出巨大的聲響。
接著他滑倒在地,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淚水混合著血汙劃過臉頰。“閃閃…我的閃閃…”極度的自責與蝕骨的思念,如同兩條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著他的靈魂。
他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自毀傾向:拒絕進食任何蘊含能量的東西,任由力量流逝;手臂上布滿了新舊交錯的魔刃割痕;有時會無意識地用頭撞擊牆壁。他完全沉浸在了失去閃閃的痛苦回憶中,無法自拔,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
冊封大典結束後,阿撒茲勒心中沒有絲毫喜悅,隻有對貝利爾狀況的焦慮。他再也無法忍受,前往人間的阿迪亞峽穀。
加百列如期而至,看到阿撒茲勒臉上的凝重,她立刻明白了。
“他還是…?”
“比之前更糟!”阿撒茲勒的拳頭砸在風化的石柱上,頓時碎石飛濺,“他完全崩潰了!在自殘!路西法的冊封大典他根本沒露麵!再這樣下去,他會徹底毀掉自己!加百列,我求你,上次你說的那個方法…那個讓他忘記的方法!”
加百列沉默了片刻,眼神複雜:“”滌魂重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那不僅僅是忘記痛苦,他會連帶著忘記所有與之相關的記憶,包括我們曾經的友誼,包括他作為主天使長、作為地獄謀主的榮耀與職責…他甚至可能不再是”貝利爾”。”
“那也比現在這樣死了強!”阿撒茲勒不甘地大吼一聲,“看著他這樣活著,比殺了我還難受!榮耀?職責?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在乎了!我隻要他活著!哪怕像個空殼一樣活著!”
加百列看著他這幅模樣,最終,內心深處那份被規則層層包裹的舊日情誼占據了上風。她深吸一口氣:“方法我可以給你。但需要路西法陛下親自出手,以地獄本源之力配合,才能壓製住他靈魂深處的抵抗。而且…過程會非常痛苦,對他而言,如同一次靈魂的撕裂與重塑。”
“告訴我該怎麼做!”阿撒茲勒斬釘截鐵地說。
回到地獄後,阿撒茲勒跪在路西法麵前,陳述了一切。路西法沉默良久,最終,他站起身:“帶他來密林吧。”
在密林靠近地獄本源漩渦的堤岸旁,蔓珠華沙熱烈盛開,而一場殘酷的靈魂手術開始了。
貝利爾被強大的魔力束縛在法陣中央,他意識不清,卻仍在無意識地掙紮,口中反複喃喃著“閃閃”的名字,淚水不斷滑落。路西法親自引導著地獄本源之力,加百列提供的天堂秘術化為暗紅的光絲,探向貝利爾靈魂深處那些與閃閃緊密相連的記憶節點。
“不…不要拿走…求你們…”在術法作用的瞬間,貝利爾似乎恢複了一絲清醒,發出了淒厲的哀鳴,那聲音中的痛苦讓一旁的阿撒茲勒幾欲衝上去阻止。
但路西法沒有停止施術。光絲纏繞、切割、封印,將那些熾熱鮮活的記憶碎片,強行從貝利爾的主意識中剝離封存。連同這些記憶一起模糊的,還有大量與之交織的美好過往,天堂的榮光,摯友的情誼,智慧的榮耀…
當法術光輝最終散去,貝利爾力竭昏迷,癱軟在法陣中。他原本強大的氣息變得微弱,靈魂仿佛被抽空了一部分,變得輕飄飄的,不再有那份沉重的痛苦,但也失去了那份獨特的深度與光輝。
當他再次醒來時,眼神一片空茫,如同初生的惡魔。他忘記了路西法,忘記了阿撒茲勒,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他隻模糊地覺得自己是個力量低微、名為貝利爾的C級小惡魔,似乎一直在地獄底層混日子。
阿撒茲勒忍著巨大的心痛和負罪感,將他安置在相對平靜的灰燼小鎮。失憶後的貝利爾,性格變得風流不羈、玩世不恭。他靠著殘留的本能智慧和小聰明,在小鎮裏混得如魚得水,喝酒、閑聊、做些輕鬆活計,看起來無憂無慮。
阿撒茲勒遠遠看著他和一群低階惡魔插科打諢,心中五味雜陳。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他還活著,以另一種方式。
作者閑話:
兩個小苦瓜離幸福生活已經不遠了~
新文《失憶後,我被改造人圈養了》火熱更新中~被困在房間裏什麼都想不起來的人要怎麼麵對不定時出現沉默寡言的改造人呢~快來一起想想辦法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