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鹹的海風中夾雜著細細的雨絲，下的不大，卻帶著徹骨的涼意。
    海邊擺滿了鮮花和蠟燭，搖曳的燭火在風中苟延殘喘，好像努力在為三年前那場人間慘劇中死去的幽魂照亮歸家的路。
    一直等到人群散去，一個穿著連帽衫的瘦削身影才過來，從防水袋中取出一盒牛軋糖，又將防風蠟燭點上。
    牛軋糖的卡片上寫著：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
    做完祈禱，他踉蹌著起身緩步離去。
    ……
    來到自助餐廳，前後挑了兩份食物，一份是自己喜歡的，一份是那孩子喜歡的。
    “明明是一個人吃自助，卻每次都堅持付兩人份的錢。”一個收銀員搖頭道。
    另一個收銀員作了個噤聲的動作：“他是三年前那場遊輪案的幸存者，估計重要的人死在那裏了。”
    他叫韓澄夕，在這裏工作時間久了的員工都認識他。
    ……
    韓澄夕支著下巴望向窗外，目光失了焦距，他不止多少次想過，如果當年他沒有想再挽留沈辰最後一次，沒有上那艘船，現在的陸溟羽應該大四了，他就能答應當初的承諾。
    “小夕？”
    這聲”小夕”，好似穿越時空而來，韓澄夕有些失神的轉頭，入目是一張恍若隔世的臉。
    韓澄夕局促的站起身，錯愕的望著那人臉上的表情，由驚詫變成狂喜與傷痛，看著他大步而來，將自己攏入懷中。
    “小夕，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又看錯了。”
    餐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邊探究。
    感受著對方的呼吸，心跳，溫度，韓澄夕才慢慢相信這不是幻覺。
    “辰哥……”他僵硬的推開對方，去到餐桌對麵拿起了一套高中生校服，小心點的坐下放到腿上，指著自己方才的座位對著沈辰道：“坐。”
    看著韓澄夕的疏離，沈辰英俊的臉上閃過痛色：“我從國外回來一個月了，這期間，一直在找你，想著你也許會在這邊參加誌願者祭奠活動，我們……你瘦了好多。”
    沈辰望著韓澄夕，麵前的人此刻瘦削蒼白，與三年前意氣風發又自信活潑的樣子差之千裏。
    “不巧，我每年都會來，你若早些，肯定早就遇到了。”韓澄夕微微扯動嘴角，笑了一下道。
    沈辰眼中夾雜著抱歉，想解釋什麼，但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一起吃吧，我還沒取餐，你取了這麼多，我就用這份吧。”沈辰拿起韓澄夕方才用過的筷子。
    “那份我動筷了的，你再去取一份吧。”韓澄夕微微皺了下眉道。
    “沒關係，那我吃你跟前這份。”
    他伸出的手卻被韓澄夕擋了下來。
    “這是溟羽的，辰哥，你再去取一份吧……”
    沈辰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而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韓澄夕的手上，目光驟然緊縮，他一把扯過韓澄夕的手腕，厲聲詢問：“怎麼回事？”
    被抓著的細長玉手，骨節分明，十分好看，卻……隻有四指。
    韓澄夕掙了掙沒有掙開，淡然道：“還是三年前那場事，被切下來的，沒事了已經，不疼了。”
    沈辰拽住韓澄夕的雙手，頃刻便泣不成聲：“那群混蛋，該死！”
    缺失兩根無名指，已是十級傷殘。
    “辰哥，真的不疼了，你別這樣，餐廳人多，別這樣……”
    沈辰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對不起小夕，我不知道……對不起……”
    他一直道歉，目光望著韓澄夕的雙手，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
    “都過去了，辰哥，我……”韓澄夕目光遊離，緊縮，追隨著一個身影往門口而去。
    他猛地甩開沈辰的手，起身拔腿追了出去，大吼著：“陸溟羽！陸溟羽！”
    然而飛奔到門口，被他拽住回身的高中生少年一臉疑惑的看著他，怯聲詢問：“哥，你認錯人了吧？”
    韓澄夕失魂落魄的鬆手，確實是認錯人了，陸溟羽，已經死了。
    沈辰追了過來，麵色複雜，向少年道了歉：“抱歉，他認錯了人。”
    “沒事。”少年笑了笑離去。
    韓澄夕還在僵硬著，沈辰拉住他，對服務員道：“能把那份食物打包一下我們帶走吃麼？”
    自助餐廳本不能打包的，不過他們進來也沒吃什麼東西，也隻取了那麼點兒餐，兩個人用的還是三張餐票，負責人自然也就應了。
    沈辰提著打包好的食物，拉著失魂落魄的韓澄夕離開。
    “你住哪個房間？”
    韓澄夕沒吭聲。
    沈辰扯過他，在其口袋裏摸出來一張房卡，然後帶著他進了電梯。
    回到房間，沈辰看了眼放在床上的行李箱，他將其抱到了地上，卻落下來一條項鏈，鉑金的鏈子上還掛著兩枚戒指。
    環形的男士對戒，上麵還刻著SC和HCX他們的名字首字母縮寫。
    沈辰彎起一絲嘴角，將戒指握到了手中，而後過來韓澄夕身邊：“不是說都過去了麼？”
    韓澄夕苦笑了下：“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小夕。”
    “辰哥……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等下就要去高鐵站回Z市了。”
    “外麵下這麼大雨，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晚吧，明天我訂兩張機票，我們一起回去。”
    “……”韓澄夕沉默著沒吭聲。
    “你現在住z市哪裏？前幾天我去了你老家，不過你大哥和二哥說，你很久沒有回去過了。”沈辰問。
    “嗯，我爸去世那年，他們和我斷絕關係了，便沒有再回去過。”韓澄夕輕聲道。
    沈辰皺了皺眉：“我看他們挺掛念你的，當時可能是在氣頭上，才說了決絕的話，該回去就回去看看吧，不為了他們，還有你母親呢，她年紀大了，肯定掛心著你。”
    聽到母親，韓澄夕握緊了拳頭。
    韓澄夕的個子不低，淨身高也有一米八二了，以前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氣色紅潤，一笑能迷倒一群迷妹，如今卻是瘦的都脫了相，垂著頭縮起來的樣子，像副受了潮一碰就會爛碎的陳年老畫。
    沈辰將西裝外套脫下，看著曾經愛人如今破碎的樣子，隻覺得心髒揪著疼，他走過來，將人緊緊擁抱進了懷中，言語太蒼白，隻希望身體溫度的傳遞，能撫慰一些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