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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藥僧伏誅,暗流成河
    就喝;不信,就認罪。
    了塵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那隻粗陶碗,碗沿因他的顫抖而與牙齒磕碰,發出細碎的輕響。
    整個疫所前,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聲嗚咽,仿佛無數冤魂在低語。
    村民們的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他身上,有懷疑,有恐懼,更有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期望。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在我臉上掃過,似乎想從我平靜的表情裏找出哪怕一絲的動搖。
    可惜,他什麼也沒找到。
    絕望之下,他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那笑聲像是破鑼被猛力敲響,刺得人耳膜生疼。
    隨即,他脖子一仰,將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灌進了喉嚨。
    時間仿佛凝固了。
    一息,兩息……村民們屏住呼吸,連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異變陡生!
    了塵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捂著肚子,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像是有一萬條蟲子在他皮下攢動。
    他張開嘴,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猛地噴出一口烏黑腥臭的血水,緊接著便是劇烈的抽搐,四肢不受控製地亂蹬,身下很快傳來一陣惡臭,竟是當場失禁。
    人群中爆發出驚恐的尖叫,紛紛後退,像是躲避瘟疫一般。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驚慌,隻是冷冷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了塵,聲音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這不是毒。這是你們爭相搶奪,日日服下的”神藥”,積在體內,如今被另一味藥引激發,產生的反噬罷了。”
    我的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入死水,瞬間激起千層浪。
    “什麼?是他害了我們!”一個漢子目眥欲裂,指著了塵怒吼,“這個天殺的騙子!”
    “我爹……我爹就是喝了這個才不行的!”一個婦人當場崩潰,癱坐在地嚎啕大哭。
    憤怒和絕望瞬間點燃了整個村子。
    有人衝上去想對已經奄奄一息的了塵拳打腳踢,被我身邊的蕭珩麵無表情地攔下。
    更多的人則是將目光轉向我,那眼神,從最初的敵視,變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蘇郎中,求求你救救我爹!”
    “神醫啊!我們都信你了,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跪倒的聲音此起彼伏。
    就在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瘦弱的身影。
    是陳阿禾,她懷裏緊緊抱著她那氣息微弱的弟弟,小臉被淚水和灰塵弄得一塌糊塗,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簇燃燒的火焰。
    她衝到我麵前,用盡全身力氣跪下,膝蓋在石子地上磕出悶響:“我弟弟快不行了!求你救他!我……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我什麼都肯幹!我……我願學藥!求你收下我!”
    我看著她眼中那不屈不撓的火光,那是在絕境中拚死也要抓住一絲生機的力量。
    這村子需要的不隻是藥,更需要這樣的火種。
    我點了點頭,聲音放緩了些:“好。從今天起,你跟著我,從洗藥開始。”
    當夜,了塵被幾個村民用破草席拖到了村口的老槐樹下。
    他沒撐到天亮,就在無盡的痛苦中咽了氣,口鼻滲出的黑血將草席染得觸目驚心。
    阿篾奉我的命令,偷偷前去查看,回來時臉色煞白,他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回稟:“先生,了塵的後頸有一個極細的針孔,像是被牛毛針刺過。他是毒發之前,就被人滅口了。”
    我心中一凜,走到屍體旁,借著月光撥開他僵硬的頭發。
    果然,那針孔細如發絲,若非仔細查看,根本無從發現。
    手法幹淨利落,是行家所為。
    “陸九袋不需要活口。”我凝視著了塵死不瞑目的雙眼,低聲對身旁的蕭珩和阿篾說道,“他要的不是虔誠的信徒,而是徹底的混亂。一個活著的騙子被揭穿,人們隻會唾棄他;一個”顯靈”後暴斃的”神使”,才能讓恐慌和迷信繼續發酵。”
    蕭珩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眼中寒光一閃:“我去宰了他。”
    “不急。”我搖搖頭,“現在殺他,隻會讓青蚨會派來更難纏的角色。當務之急,是穩住村子。”我指著屍體,下令道:“蕭珩,帶幾個人,就在這兒挖個坑,把他深埋了。不立碑,不留名,就當從沒這個人。”
    第二日清晨,疫所的白牆上,多了幾行用炭條寫下的歪歪扭扭的大字——“五淨法”口訣:淨口鼻,勤洗手;淨碗筷,沸水煮;淨居所,常通風;淨穢物,遠拋埋;淨水源,莫生飲。
    我讓小石頭召集村裏所有還能動的孩子,每日申時,就在牆下領讀一遍。
    聲音雖然稚嫩,卻帶著一股新生的力量。
    與此同時,老**按照我的吩咐,悄悄帶人改了井口的布局,引來後山的一股活泉分流,供全村飲用。
    而村西那口被了塵“開光”過的老井,則被徹底填埋封死。
    但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藥資告急。
    我清點了一下百草囊,那朵千年靈芝隻剩下指甲蓋大小的半朵,雪蓮僅存最後一錢,血竭、九節人參這些吊命的珍品,早已耗盡。
    剩下的,隻有一些尋常的清熱解毒草藥。
    死守不是辦法。
    我翻出最後幾包藥種,眼神變得決絕。
    黃連、苦參、地黃,這些都是炮製抗疫良方必不可少的藥材。
    等不起了,必須提前試種。
    我把任務分派下去。
    小石頭帶著一群半大的孩子去山裏采集腐葉,拌上黃土,製作最原始的肥土。
    蕭珩則領著幾個壯年漢子,砍來毛竹,手腳麻利地編織筐架,在疫所後院搭起了一座簡陋的藥苗溫棚。
    第一夜,天公不作美,狂風大作,溫棚頂上遮蓋的草席被掀開大半。
    蕭珩想也沒想就衝進雨裏,踩著濕滑的泥地爬上棚頂搶修。
    我聽到動靜趕去時,他已經將草席重新固定好,雨水順著他的發梢和下巴不斷滴落,他捂著右肩,臉色有些發白。
    我拉他進屋,解開他濕透的衣衫,隻見他右肩上那道深可見骨的舊傷,因為用力過猛而再次崩裂,鮮血正汩汩滲出。
    我一邊用幹淨的布條為他清理包紮,一邊沉默不語。
    “你教他們辨藥,教他們種藥,就不怕養出白眼狼,再被搶一次?”他忽然低聲開口,聲音被雨聲襯得有些模糊。
    我手上動作一頓,隨即輕笑一聲,將繃帶的結打好:“搶得走藥苗,他們搶不走種藥的法子。搶得走藥方,他們搶不走辨證的思路。蕭珩,隻要這村子裏還有一個人記得黃連長什麼樣,記得怎麼熬煮,記得它能治什麼樣的病——我們就沒有輸。”
    我的話音剛落,阿篾就一陣風似的從外麵衝了進來,滿身泥水,氣喘籲籲:“先生,不好了!青蚨會的人放話了,說三日後,會有一批”神水”運到村口,是”佛血所化,滴水可愈百病”!想求神水,每戶得出三斤粟米!”
    “佛血?”我冷笑一聲,眼底盡是嘲諷,“又是這種騙鬼的障眼法。”
    我轉身走到角落的藥箱旁,從最底層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半滿小瓷瓶,瓶身的標簽早已磨損不清,隻能依稀看到“火露”二字。
    這是我僅剩的半瓶醫用酒精,一直視若珍寶。
    我讓小石頭去村民家中,把所有能找到的殘酒、鍋底的灶灰、吃剩的陳醋全部收集起來。
    就在蕭珩和阿篾不解的目光中,我將這些東西以特定的比例調配,最後小心翼翼地滴入幾滴“祖傳火露”。
    一陣輕微的刺鼻氣味散開,一碗全新的“消毒液”便配好了。
    我將它分裝在十幾個小陶瓶裏,深夜時分,讓陳阿禾悄悄送給那些我信得過的婦人。
    “記住,每日用布條蘸著,擦拭門把手、灶台、碗櫃。還有,把不用的舊布條用沸水反複煮,晾幹後疊起來,蒙在口鼻上。”我一一囑咐她們。
    三日後,青蚨會的車隊果然慢悠悠地出現在了村口。
    陸九袋沒有親自前來,隻派了兩個膀大腰圓的打手押車。
    車上是十幾口大壇子,上麵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咒,顯得詭異又神聖。
    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當打手開始高聲叫賣“神水”時,我給陳阿禾使了個眼色。
    她立刻換上一副癡傻的表情,頭發散亂,踉踉蹌蹌地衝上前,抱著打手的腿哀求施舍。
    打手被她纏得不耐煩,鄙夷地從壇中舀了一勺渾濁的液體遞給她。
    陳阿禾接過,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口飲下。
    村民們都伸長了脖子看。
    片刻之後,陳阿禾突然捂住肚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倒在地上打滾。
    “水裏有毒!”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瞬間炸開了鍋。
    村民們將車隊團團圍住,群情激奮。
    那兩個打手見勢不妙,對視一眼,轉身就想逃。
    “留下吧!”蕭珩的聲音如同寒冰,他身影一晃,手中長刀劃出一道雪亮的弧線,不傷人,卻精準地斬斷了牛車的車軸。
    牛車轟然傾塌,十幾口大壇子摔得粉碎。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壇中根本不是什麼“神水”,而是一灘灘散發著腐爛氣味的綠液,裏麵甚至還漂浮著腐爛的草葉和不知名的蟲屍。
    村民們何曾見過這等景象,一時間都看傻了。
    我分開人群,走到那堆碎片前,高高舉起手中裝著“消毒液”的陶瓶,朗聲道:“妖言惑眾,害人性命!這,才是真正的辟疫之藥!”
    在全場死一般的寂靜中,我拔開瓶塞,將那略帶刺鼻氣味的液體倒入碗中,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一飲而盡。
    三息之後,人群中的老**第一個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我重重叩首。
    隨後,像是被點燃的引線,數十人,上百人,接二連三地跪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寂靜無聲。
    風穿過死寂的村莊,吹過疫所的院牆。
    牆角那片我新開墾的藥圃裏,一株被雨水浸潤了三日的黃連種子,悄然頂開了濕潤的泥土,倔強地,抽出了一點嫩綠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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