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那句“你治人，我扶你”的餘溫還未散盡，我的心跳甚至還亂著半拍，小石頭驚惶的呼喊就如同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瞬間將我拉回了冰冷的現實。
    我和蕭珩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轍的驚駭與沉重。
    又一個？
    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轟然砸進我的腦海。
    那個小小的、差點凍斃在繈褓中的冬兒，幾乎耗盡了我們所有人的心力。
    如今，在這寒冬臘月，難道還有人狠心將自己的骨肉丟棄在荒無人煙的山神廟裏？
    “我去看看！”我幾乎是吼出聲的，也顧不上剛剛給李大哥接骨後脫力的雙臂，轉身就要往外衝。
    “我跟你去。”蕭珩的聲音沉穩如山，他沒有絲毫猶豫，反手便從牆上摘下了那盞防風燈籠，利落地劃開火折子點亮。
    昏黃的光暈瞬間驅散了屋裏一角的黑暗，也照亮了他緊繃的下頜線。
    我們三人衝出家門，一頭紮進了墨一般的夜色裏。
    寒風如刀，卷著雪粒子劈頭蓋臉地砸來，刮得我臉頰生疼。
    腳下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剛剛因緊張和勞累而回暖的身體，轉瞬間又被凍得僵硬，指尖那股驅之不散的冰涼，似乎要蔓延至全身。
    “在哪兒？你看清了嗎？”我一邊踉蹌著跟上蕭珩的步伐，一邊扭頭高聲問著身側同樣跑得氣喘籲籲的小石頭。
    “就……就在神龕前麵！”小石頭哆嗦著，牙齒都在打顫，“聲音很小，我……我本來是想去廟裏看看有沒有被風吹幹的柴火，一進去就聽見了……我嚇壞了，不敢靠近，就趕緊跑來找您了！”
    跟貓兒叫似的……
    我的心揪得更緊了。
    那意味著孩子可能已經凍得沒有力氣哭喊，隻剩下最本能的、微弱的**。
    晚去一刻，或許就是生死之別。
    這青石坳究竟是什麼地方？
    貧瘠、落後，卻又有著最淳樸的人心。
    可為何，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樣令人心寒的事？
    這天寒地凍的，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讓一個母親拋下自己剛出世的孩子？
    思緒紛亂間，腳下一個趔趄，我險些滑倒在地。
    一隻滾燙的大手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是蕭珩。
    他不知何時慢下了半步，正好走在我身側。
    “跟緊我。”他沒有回頭，隻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破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高大的身影擋在我身前，為我劈開大部分刺骨的寒風，手中的燈籠在我們腳下投射出一小片顛簸的光明，引領著我們在這片絕望的雪夜裏前行。
    我被他拽著，幾乎是被拖著跑。
    肺裏火辣辣的，像被灌進了冰碴子，可我卻不敢有絲毫鬆懈。
    我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的、破敗山神廟的輪廓，它像一頭蟄伏在暗夜裏的巨獸，沉默而猙獰。
    終於，我們衝到了廟門口。
    那若有似無的聲響，隔著一扇破舊的木門，終於清晰地傳入耳中。
    不是哭聲，而是一種更令人心悸的、細微的蠕動和哼唧聲，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湮滅在呼嘯的風裏。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蕭珩一腳踹開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廟門，刺骨的陰風立刻從黑洞洞的門內湧出，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嗆得人幾欲作嘔。
    廟內比外麵更冷，陰氣森森，神龕上那早已辨不清麵目的山神泥塑，在燈籠光影的搖曳下，顯得格外詭異。
    我掙開蕭珩的手，第一個衝了進去，心跳如鼓。
    蕭珩緊隨其後，將燈籠舉高，昏黃的光束刺破黑暗，精準地落在了那座孤零零的神龕前。
    那裏，一個灰撲撲的布包袱正靜靜地躺著，隨著那細微的聲響，正極其輕微地、一下一下地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