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他修屋頂我煮薑湯,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冰冷的觸感猛地從我額頭傳來,激得我一個寒顫,瞬間清醒。
    不是幻覺,又一滴混著煙塵的汙水精準地砸在我的鼻尖上,帶著一股土炕受潮後特有的黴味。
    我猛地坐起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陰沉天光,隻見東屋的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顏色深得觸目驚心。
    連日的陰雨,終究是讓這間飽經風霜的土屋不堪重負了。
    我心裏一沉,來不及多想,立刻翻身下地,手忙腳亂地從我那個寶貝百草囊裏扯出唯一一張巴掌大的油布,小心翼翼地鋪在漏水最凶的地方。
    可這不過是杯水車薪,水滴從房梁的各處縫隙滲出,滴滴答答,仿佛一首絕望的催命曲。
    我望著那片不斷擴大的水漬,心裏一陣發愁,這點油布護得住我的藥囊,卻護不住這個家。
    這可怎麼修?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連梯子都扛不動。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院子裏突然傳來“哐當”一聲重響。
    我警覺地望向窗外,隻見一道沉默而堅毅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扛著那把沉重的木梯,穩穩地架在了屋簷下。
    是蕭珩。
    他一手拎著一桶和好的泥漿,另一隻手抓著幾片撿來的舊瓦,二話不說,就踩著濕滑的梯子爬了上去。
    冰雹早已停了,可堆積在屋頂的雨水依舊順著茅草屋簷傾瀉而下,如同細小的瀑布。
    蕭珩就這麼站在房頂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澆透他單薄的衣衫,黑色的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滾落。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隻用那隻完好的左手,拿著瓦片,一寸一寸地尋找著漏雨的縫隙,再用泥漿仔細填補。
    每當他俯身用力時,我都能看到他右臂的舊傷處肌肉繃緊,動作有那麼一瞬的僵硬。
    我知道,那該死的風濕又犯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悶得發疼。
    我沒有出聲喊他,也沒有傻乎乎地衝出去說“我來幫你”,因為我知道,我幫不了。
    我默默轉身,快步走進廚房,架起鍋,點燃了灶膛裏殘餘的火星。
    水聲,柴火噼啪聲,很快,一股辛辣的薑味便在小屋中彌漫開來。
    我從藥囊裏撚出一小撮棕黃色的粉末,那是用當歸、川芎、桂枝等幾味活血祛寒的藥材磨成的“舒筋活絡散”,專治他這種風寒濕痹。
    粉末入湯,瞬間消融無蹤。
    我端著滾燙的陶碗,第一次爬上了那架幾乎要散架的梯子。
    當我顫巍巍地站在屋頂上時,蕭珩才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回過頭看我。
    他
    “喝一口,暖暖身子,不然晚上有你受的。”我把碗遞過去,語氣硬邦邦的,像是在下達命令。
    他遲疑了一瞬,那雙總是布滿警惕和疏離的眸子,此刻卻直直地看著我。
    最終,他還是接過了碗,仰頭一飲而盡。
    滾燙的薑湯順著喉嚨滑入腹中,他結實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股熱氣從他口鼻中呼出,在清冷的空氣裏化作一團白霧。
    “……謝了。”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我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別急著謝。等你把這屋頂修好了,我教你釀後山那些野果子,冬天裏也能有口酒喝。”
    他聞言,抬起頭,似乎有些意外,但那緊繃的嘴角,卻似乎微微柔和了一絲。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就這樣並肩坐在房梁邊,一個笨拙地遞著瓦片和泥漿,一個沉默而高效地修補著家園的缺口,偶爾交談幾句,竟沒有半分尷尬。
    院子裏,小石頭仰著腦袋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奶聲奶氣地喊道:“蘇哥哥,蕭珩哥,你們倆好像我爹娘,像一對老夫老妻!”話音未落,就被突然躥出來的阿黃追著,笑著鬧著跑出了老遠。
    傍晚時分,屋頂總算是修補完畢了。
    我正蹲在院裏收拾工具,蕭珩從他那間昏暗的西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東西。
    我定睛一看,心頭猛地一跳。
    那是一卷用幹淨舊布包好的東西,他遞到我麵前,我認出來了,那竟是我前些天晾曬時,被冒失的李大嫂撞翻在地、散落一地的防風藥片。
    我以為早就被泥水泡爛,找不回來了。
    沒想到,他竟然一片片都撿了回來,還細心地曬幹、包好。
    我怔住了,一時忘了去接。
    “你說這個能種……”蕭珩將布包又往前遞了遞,聲音低沉而有力,“那明天,我去把屋後的荒地挖了,起壟。”
    我下意識地接過布包,指尖觸碰到包裹布料上殘留的、他掌心的粗糙繭痕,一股**從指尖瞬間竄遍全身。
    我心頭一熱,卻不知為何,嘴上偏要故意板起臉:“地是你家的,我說了可不算。”
    蕭珩沒有退縮,反而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眸子在暮色中直直地望進了我的眼睛裏,無比認真。
    “……可你會種。”
    一陣風穿過小小的院落,吹動了屋簷下新添的茅草。
    我們相視無言,卻都從對方的眼睛裏,讀懂了那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從此,這院,這地,這屋,不再是誰的,而是我們兩個人的。
    屋簷下,一直警惕地趴在院子中央的阿黃,終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將整個身子舒展開來,尾巴輕輕搖了搖——它好像終於不再費心去分,誰是東屋的人,誰又是西屋的客了。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穩,身下是幹燥的土炕,耳邊是蕭珩平穩悠長的呼吸聲,像一首奇異的安眠曲。
    雨停了,世界寂靜無聲,卻又仿佛醞釀著什麼。
    我不知道他那句“我挖壟”是一時衝動,還是深思熟慮後的承諾。
    直到天色微明,一聲沉悶而有力的、鐵器鑿進濕潤泥土的聲音,從屋後傳來,一下,又一下,規律得如同心跳。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